“公子,到淮安了。”
刚刚还在祁斯遇手上的书被放在一旁,随后那只白净的手掀开了窗帘。外面阳光明媚,陈桥正抱着刀站在马车侧面,一身月白服和陈厌的玄衣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他如今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一身伤濒死投奔只是半月前的事。
祁斯遇撂了帘子走下马车:“既然到了淮安,就去拜访一下于太守吧。”
陈桥对官场事宜陌生又好奇,偏过头问陈厌:“这个于太守很有名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陈厌指了指前方朝他们走来的人吝啬地吐了两个字:“问他。”
好在小杨公子待人好,乐得解陈桥疑惑:“于太守单名一个随字,太康十五年进士。曾任吏部尚书,是都国公及家父的好友。”
“正二品的京官怎么会来地方,还是淮安这种出了名的贫瘠之地?”未等杨子书的话说完陈桥就忍不住发问。
听到问题的杨子书面色复杂,陈年旧事让他很是纠结。此事涉及皇室秘辛,由他来讲并不合适,但他又觉得话说一半很不礼貌,且对方又十分好奇。
还是“神游”了一会的祁斯遇解了他的困扰。“因为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于太守几次上书替废太子说话,惹恼了外祖父,下令将其贬到地方,终身不得回京。”
祁斯遇擅长掩饰情绪,心里恨意滔天话却说的很平淡。只用二十年前、废太子这两个简单的词就概括了当年那场称得上盛大的屠杀,就掩去了那些忠臣良将、无辜百姓的性命。
可听的人并不平静。陈厌面上不显,拳头却紧紧攥着;陈桥的刀鞘被他捏的很紧,不知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哪个人;小杨公子脸上带着悲悯,杨家从不站队,可是非也向来明辨。
祁斯遇轻轻敲了敲陈桥的刀,随后又说:“都这么沉默干嘛,于太守当年也曾说过,不论在哪里都是为国效力,他能追求自己心中公义,乃一大幸事。”
杨子书随后开口:“不如小郡王先同陈兄……”他习惯性地说着,目光扫到陈桥时又改了口:“同两位陈兄在城中逛逛,我先去送上拜帖。”
“好,辛苦你了。”祁斯遇很喜欢杨子书的文人式周全,也很享受这份安心。
街上。
陈桥的刀被迫背到了身后,因为他两只手拿满了他家公子买的糕点玩意儿。陈桥看了看正啃着糖葫芦的祁斯遇,又看了看身前半步无比清闲的陈厌忍不住抱怨:“太过分了吧祁……”没等娇娇两个字说出口陈厌的剑就架在了陈桥两臂中间。
“不可直呼主子名讳。”
陈桥懒得看他,朝着祁斯遇喊:“为什么不让陈厌拿啊,就两个人你还差别对待?”
“瞎说。”祁斯遇说完吐出了两颗山楂籽,“陈厌是护卫,是保护我的。你是小厮,是伺候我的。这怎么能一样呢?”
陈厌的剑一收回陈桥立刻回嘴:“我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怎么连个侍卫都不配当了?”
“你现在还是吗?”说话的是陈厌,但陈桥却没反驳什么。因为陈厌说的没错,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刀客了,他的右手在不久前那次争斗里受了重创,哪怕能正常应付生活和习武,他的刀术也退步了许多。
祁斯遇似乎是不爱瞧见陈桥落寞,对陈厌说:“去帮帮他,可别还没到中都就先累死了。”话音刚落她又瞧见小杨公子,连忙问道:“小杨公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杨子书未开口先叹气:“小郡王,我们拜访不了于大人了。”
“于大人不在?”
“于大人不在了。”
短短六个字便将祁斯遇的开心一扫而光。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于大人与我爹年纪相仿,正值壮年怎得就不在了?”
空出一只手的陈桥上前扯扯祁斯遇的袖子,低声说:“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有个第一楼,不如去那儿坐坐。”
小郡王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身快步走向了不远处的高楼。
“于大人的死讯才上报不久,淮安如今是同知当家。这位同知姓陆,人很是热情,听说小郡王您路过,还特意同我说要请您去做客。”
祁斯遇对那位陆同知并不感兴趣,只问:“于太守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月前。”杨子书说完又补了一句,“几个大县的乡绅主动出资要为于大人建祠,近日即可完工。不知您是否……”
“我们等观礼过后再出发。”
陈厌适时地往祁斯遇手中塞了杯茶:“凉了。”
祁斯遇摸着温热的茶杯轻笑一下,她知道陈厌是怕她难过。她喝了一小口对杨子书说:“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下陆大人,麻烦小杨公子安排了。”
杨子书点点头:“好,那我先下去点菜。”要出包厢时他又转过头对祁斯遇笑着说:“其实小郡王不必这般客气的,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闻言祁斯遇只笑笑未多说什么。倒是陈厌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转头问:“主子在京都时同小杨公子关系不错的,如今怎得这般生疏了?”
祁斯遇把茶杯重新塞回陈厌手里,很轻地说:“这下才真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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