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庙会设在城东,这里坐落着兰州城最大的道观西安观,意为西境安定之意,观前十分热闹,人们摩肩接踵,兰州人信奉道教者众,这些都是虔诚的信徒。
玉和嫌人太多了,寻了个茶铺坐下,叫了两碗奶茶,凉州牧民多,人们用牛奶、茶叶制成饮品,温热醇香,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很喜欢饮用。
吉时将近,信徒们都到了观前,茶铺空空如也,玉和同陈元慎上了二楼,此处可以看到观内全景。
观前人声鼎沸,交谈声此起彼伏,都是些祝福祈愿的话,过了半刻钟,人群自动分散开来,整整齐齐立在路旁,定西大将军和兰州刺史一前一后来到观前,大将军身着银铠,威武雄壮,离道观很远就下了马,步行至西安观前,观主亲自上前迎接,进了道观,观主双手将迎宝、供饭呈上,由定西大将军李朝光亲手敬奉在三清祖师神像前,又执彩旗、扬宝幡、做祷告,祈求大梁国运昌隆,边境安稳,再求凉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祷告结束,将神像安放在数十士兵抬着的宝车上,上饰鲜花经幡,庄严美丽,宝车缓缓驶出了道观,这最后一步最为关键,要请神像沿着主干道绕城一圈,祈运才算完整,城里的人都可以诉说心愿,沾染福气,打蘸持续了两个时辰,道路两旁人山人海,有身穿锦衣的官宦人家,也有穿着破旧棉袄的穷苦百姓,女儿娇客们不用戴帷帽,垂髫小儿也乖乖跟在大人身旁,无一例外,都整整齐齐站在路边,表情虔诚,低头许愿。
这样的场面,很是令人震撼,陈元慎感慨道:“原来道教在此地的地位竟然这样高。”只怕皇帝出行的时候,百姓们也不会露出这样虔诚的表情。
玉和道:“他们求的是边境安稳,安居乐业,自然虔诚。”
陈元慎望了望宝车上安稳庄严的神像,问道:“三清祖师真的可以保佑他们如愿以偿吗?”
玉和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兰州这样盛大的打蘸仪式已经有很多年了,你看连定西大将军都这样虔诚。”
陈元慎明白了,道:“与其说他们信奉的是三清祖师,不如说是定西将军。”在百姓心中,定西将军保佑这一方平安,连将军都这样虔诚地打蘸,百姓自然也很信奉。
玉和望向他:“百姓们深受战乱之苦,更加珍惜和平安宁,恰巧大梁的定西将军都很厉害,将边关牢牢守住,所以西凉虽然虎视眈眈,屡屡挑衅,但都被拒于玉门关外,这里的百姓这些年也算安居乐业。”
陈元慎感叹道:“可见求三清祖师也是不灵的,百姓们应该求有个厉害的将军,或者说有个厉害的朝廷。”
玉和淡淡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关内的百姓希望没有外族进犯,安居乐业,关外气候苦寒,那里的人们每年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他们只希望能突破玉门关,分的一杯羹,改善一下处境,都是人命,说不清孰轻孰重,三清祖师也不能偏颇。”
陈元慎笑了笑,道:“或许我是大梁人,虽然皇帝与我有仇,可我心里还是偏向大梁百姓一些。”
玉和想了想,道:“其实塞外条件艰苦,并不适合生存,你不若就在大梁生活,隐姓埋名,过几年身量长开,也就没人认得你了。”她是真心觉的大梁比起塞外适合生存,且落叶归根,故土难离。
陈元慎沉默了一会儿,道:“跟着先生游走四方,我心里如今倒是明朗了许多,也长了不少见识,不过我还是想去塞外看一看,若是觉得不适应,再回来也不迟。”
玉和点头,道:“你父亲虽然希望你去塞外,但他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若留在大梁也不错,大梁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生活起来更容易一些,毕竟你终究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无关他人。”
陈元慎听了,觉得先生的口吻有些奇怪,忙道:“先生的意思是要留我一个人吗?”
玉和看了看他,眼中含了丝丝深意道:“自然,你如今年纪还小,我打算待你定下落脚之处就离开。”
陈元慎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慌,道:“我,我得先生教导许久,从未有过轻慢之心,更无僭越之举,不知何处惹恼了先生。”或许当初跟随先生是出于自保和学习武艺的目的,但如今他觉得自己是真心愿意追随她的。
玉和笑了笑,道:“你并无什么错处,不过我是修道之人,此次不过是到凡间游历,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你如今也渐渐长大,以后是要生活在红尘中的。”
陈元慎恳切道:“可是我觉得很舍不得先生,我从未想过和先生分开,若是没了先生,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被叫小孩而生气的少年了。
玉和见陈元慎眼神湿漉漉地,颇有些可怜兮兮的神态,心里有些软,不过还是说道:“你还有半年就满十四岁了,世间男子十五岁算是长成,到时候我就离开,还有半年,你可以细细思量。”
陈元慎沉默,他知道先生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先生而言,自己不过是个过客,起了善心帮一把,迟早是要各走各的路,可是自己以后应该去哪里呢?报仇吗?似乎现在不太想杀陈靖希了呢!
自从玉和同陈元慎说过那些话之后,陈元慎一连几天都有些沉默,望向玉和的眼神也有些哀怨,玉和从来没想过陈元慎会如此依赖自己,得想个法子让他转移注意力才好,如今见他似乎报仇的决心渐渐淡了,轻功和拳法已经糅合得很好,或许可以教他些内功心法了。
玉和回想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内功心法,选出一套适合陈元慎的,这套功法比较温和,练法不算难,但很冗长,她觉得就算陈元慎记忆力好,但也要费些心力才能记住,干脆找了纸笔默写下来。
陈元慎这些日子有些苦恼,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很舍不得先生,先生的人品才能都令人敬仰,更何况还对他这么好,要是能一直跟着先生就好了!这时,突然想起来周见深曾经说过的话,周见深那时劝他也求先生收他做徒孙,他那时只想着报仇,是万万不愿意的,如今报仇之心淡了,又舍不得先生,可是真的要这样做吗?先生早已说过不会再收徒弟,拜她为师是不可能了,若是做先生的徒孙,想必是不能得到先生亲自教导的,更何况,先生当初也从未提起过这样的话,可见是没有这样意思的。
玉和默写完毕,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唤陈元慎过来,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问过我内力应该怎么练。”
陈元慎道:“是,先生让弟子先自行参悟,可弟子未得门路。”
玉和道:“你那时刚刚学会拳法,虽说已经流畅,但万事不可急于求成,须得细细打磨,如今你能将轻功和拳法糅合得这样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如今我见你已经很是熟练,可以练内功心法了。”说罢将默写出来的心法递给他。
陈元慎很欣喜,先前的烦恼也淡忘了许多,接过来打开细细阅读,看完一遍,却觉得不解其意。
玉和见了,十分满意,陈元慎做事越发仔细了,将这套心法粗粗讲了一遍,道:“大多数的门派,内功心法传给了弟子,都是先让弟子仔仔细细背诵下来,再慢慢提点让他们自行领会,你与他们不同,我方才给你讲了个大概,如今又只教你一人,大可以详细讲给你听,其中细枝末节你慢慢摸索就是,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来问。”
陈元慎谢过玉和,又重新看了一遍心法,终于能看懂一部分了,道:“多谢先生指导,方才我看这心法,只觉得云里雾里,经过先生一讲解,才知道说的是什么。”
玉和点头,道:“今日就从这第一章,我细细说给你听。”
玉和讲得很细致,考虑到陈元慎第一次接触,许多东西尽可能表述形象一些,这种教导方式在其他门派是不可能的。
陈元慎听得也很仔细,刚开始,虽然玉和讲得详细,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练起来总是不得要领,玉和就道:“你先前将轻功和拳法糅合在一起,其实已经有了点内功的味道了。”
经玉和这一提点,陈元慎很快摸清了丹田所在,并学会了引导第一丝气进入丹田。气沉丹田,是内功的第一步,也是修炼内功的一道门槛,许多练武之人往往要花费数月才能完成,陈元慎不过几日就做到了,除了玉和教导得好,他自己悟性确实也是高。
有了这一步,之后的练习就是细细揣摩功法,更好地引导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