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车架的幕帘,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与枯黄的草地,慕霜澄捏了捏袖中的卷轴,垂下眼帘。
离京已一月有余,就在昨日,出了秦州沂县最后一道城门,真正的进入了北地,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是曾经燕京最矜贵那位越安公主,也不是那位四哥新封赏的长公主,而是北地大君的大娘子,这位已然四十六岁大君的第四位继室。
“殿下。”车架的外有人轻叩了,垂帘被掀开,是她的贴身侍女蓁蓁。
蓁蓁钻进车架内,将手里拿着新燃上的手炉塞进慕霜澄手中,替她的殿下整理了衣袍。
“这一路上也不能换身轻便的衣裳,卸了这头冠妆容,一路大妆进这乌兰城,可得三月有余,这季节若碰上风雪…”
蓁蓁说着却是哽咽着红了眼眶,看着慕霜澄摇了摇头,手上却没停,倒茶递点心总要发出些动静。
慕霜澄坐姿依旧端庄,袖中的卷轴却握的更紧了,作为大燕的嫡公主,曾经就想过,即使是和亲她也不会抱怨,但却不是以这般屈辱的姿态:被杀光了所有暗卫,贴身的婢女只剩下了蓁蓁与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便是太监侍从也只给她留下了两个曾经低等宫人。
这卷轴…是二哥和十一弟陆续身亡,她的父皇后写下交给她的,是十四弟继位,所有妃位以上的妃嫔全送太庙祈福,其他兄弟封王赐封地……以及她,越安公主进封大长公主垂帘辅政,直至幼帝大婚,以及…她日后的驸马不得掌权的一封手谕。
本不该为人知晓,却不知她那好四哥从何得来的消息,知了她手中有正经的遗诏多番打探暗中搜查不得,最终想了个用她和亲的法子。
慕霜澄闭上了眼,忍不住想起明昭帝交给她这手谕时的场景;
嫡长子曜自从战场重伤后一直病弱,早逝没让他警醒,直到嫡次子珩毒入肺腑,毒发的八岁的小人儿指甲青白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终是窒息而亡,明昭帝才警觉起来,却发现连自己也中了招。
明昭帝是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父亲,从不猜疑自己的儿女,而这次,却连是哪个孩子下的手都不知道。
那日父皇招了她入紫宸殿,屏退宫人,将这手谕交给了她:
“霜澄,父皇自你幼时便知你是同霜曜最是相似,朕向来不拘着你们上学,你是与霜曜学的策论同他上了战场。”
说到这,明昭帝的眼中隐隐有些水光。
“霜曜重伤后,朕不曾换了太子,可你大哥也是知道的,朕意属霜珩,望着你与你大哥你为主他为次,一同辅佐小十一,便是你大哥朕也担心日后会受到猜忌,但是你不同,你是他的姐姐,你便是在他身边表现得再出色,对他也不会构成威胁。”
慕霜澄听了这话,忍不住瞪大了眼:
“辅佐?父皇莫不是在开玩笑?”
她惊呆了,没想到父皇会给她这样一副重担。
“本来想着我死后,我要你在十一身边,提醒他,教导他,在他走弯路时告诉他,在他摔倒时拉他一把,在他犯错误的时候好好的敲打他,这些事情他的兄弟和外臣,哪怕是他未来的妻子都是没法做的,但是霜澄,你可以,他信任你依赖你,他是与你一同长大的,他不会防备你,也不会猜忌你。”
“霜澄,我快死了。”
明昭帝甚至没有称朕,只是无奈而又悲伤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女。
“我……”
慕霜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下头没有说出话来。
“曜儿没了,十一也没了,朕替你选了十四,他生母早逝,自小与十一养在一处,最是听你的话,朕会替你们扫清障碍,不会留下能插手你辅政的妃嫔。”
明昭帝说到这闭上了眼,好一会才睁开,眼中带上了愧疚和一丝决然和残忍:
“夭夭,最后,是朕作为一个皇帝,对你的要求,不,是对你的命令。”
慕霜澄霍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帝王面孔,而不是平日后宫中见到的慈父。
“命令?”
“是的,这是朕的命令。”
“朕知晓你向来聪慧,这样的命令确是对不住你,你应该也能理解朕的心思。身在皇家,受百姓供奉,自然是得为百姓为国家谋福利。”
“朕会下旨,你日后的驸马,可封侯不可拜相,可富贵不可掌兵,此生不得踏出燕京一步。无论是谁,娶了你必须远离朝堂,不可掌实权。作为补偿,朕会下旨许你婚姻自主,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插手你的婚事。”
慕霜澄看着明昭帝的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