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将将升起时,全宫上下看着青黛背着厚厚一沓画稿离开合欢宫,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赵晚棠伸了个懒腰,又非常不优雅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而后扶着同样眼圈发黑着白芷的手站起身,向着寝房走去。
“本宫要去休息了,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了,就不要来烦本宫,知道吗?”
“喳。”川柏忍着睡意应道。
幸好赵晚棠平日里没有梳妆打扮的习惯,簪子一摘脸一擦这就算洗漱卸妆完成了。脱去外衣,白芷扶着在软榻上躺好后,眼皮也就睁不开了。而在陷入沉睡前,倒也没忘记挥了挥手,让白芷也休息去了。
白芷没有推辞,只是备好了温水放在床头边,而后伏了伏身子便退了下去。
通宵燃红烛的合欢宫,在太阳升起、其余各宫开始热闹的时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青黛也很瞌睡,但她毕竟年长几岁,也是他们这群里,唯一过过苦日子的人,因此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头还在。
出宫手续繁琐,要经过一道道程序和检查,但青黛是明正言顺的出宫,因此只是费了些时间。只是在检查包裹的地方,照例给每个人都塞了些碎银,合欢宫这三个人也算是经常出宫的宫女太监了,因此搜身的太监侍卫拎了拎手里的碎银,很痛快的便放行了。
出了最后一道响午门,过了长而安静的响午街,热闹的京城便如画卷般一下子展现在眼前。
热情张罗生意的小贩、讨价还价的妇女、街上跑闹嬉戏的顽童、三俩作伴的男子、抗着行李的走卒,一起组成了最真实的京城。
一道宫墙,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青黛在京城并没有认识的人,她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因此她出宫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帮自家主子将画稿送到‘书琅阁’。
书琅阁,身为京城最大、发行量最多、刊印内容涉及面最广的书店,不仅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就连贩夫走卒,时不时也会出现在这里,为在家里的孩子捎上两本图画书。
而在五年前,一位名叫‘忘忧’的连环画者,以一本主讲古代神兽化人报恩的浪漫爱情故事横空出世后,就连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妇女,也开始会在手里有闲钱的时候买上几页,回去当宝贝似地压在枕头底下。
忘忧的作品,似乎统一了京城所有人的喜好。文人墨客为画中描述出来的诗句景象啧啧称奇;孩童为那些或美丽或英勇的动物野兽而入迷;卖体力的粗人休息时,会讨论画作里的一招一式,有点功夫的,讨论到了兴头上,还会忘记疲劳起身比划比划;至于那些妇女小姐,更是沉浸在各种浪漫的爱情故事里,为他们的悲惨而哭泣,为他们的幸福而微笑。
在讨论画中故事情节之外,不可避免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忘忧’是谁,这个话题在这五年间,只要没什么新鲜话题可聊了,便都会被重新拿出来。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或者她的身份。有人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通过画作书写他传奇一生的故事;有人说,是一位隐于山间的智者,想要通过这一幅幅神作,告诉人们隐藏在其背后、世间的真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诡异猜测层出不穷,所有人都在找忘忧的身份,但却又神奇的没有人知道,就连在‘书琅阁’打工多年的小厮也不清楚,只是每隔几个月,书琅阁的老板便会拿出一沓书稿,让三十名画家去紧急临摹,再装订成册,而后贩卖出去。
每次只有一百本,多一本都没有。一百本中,有十本会拆开,一页一页的贩卖,就是为了那些买不起一整本的普通家庭妇女们准备的。
这个习俗,一直延续了五年,每一次都是如此。
今日,虽然还不是发书的时候,但书琅阁门前已经坐了十几个小厮,看起来彼此都熟悉,正在一起聊天说话,他们都是各家各府的小姐公子门派来等候,为了第一时间抢夺忘忧新书的。
青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像一个过路人一般从他们身边经过,然后非常自然的转身,来到一个巷子里。
确定了长长的巷子前后皆无人,便按照三快、三慢的顺序敲响一道破败的木门,很快,木门后,传来三慢、三快的声音,然后悄悄打开。
青黛将身后的画稿从打开的门缝递了进去,然后拿出另一个土褐色的包裹,比画稿还要重上几倍不止。
“下一次,八月二十九。”她报出下一次白芷出宫的时间。
“知道了。”门后,清冷的声音响起,随后门吱呀一声,再一次关上。
任务顺利完成,她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些,却也知道自己身后背着银子,离宫门口远了不安全,便在附近随便逛了逛,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便买了些新鲜热乎的小吃吃食,赶在午饭之前便回去了。
回到合欢宫,不出所料,果然安静无比。青黛强打精神,轻轻将这两天的残局稍微收拾了收拾,把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安置好,便也到侧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