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宫里的桃花很快就开遍了每一处宫苑,傅川已经有数月未曾进入后宫,前朝裁籍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许多官员纷纷上书控诉夏纪不择手段逼迫老官员自除官籍,首当其冲的便是赵楚沧和宋持。
宣室殿内,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赵楚沧,另一个是现任精卫营都尉薛长弓,傅川行至雕花檀木椅前坐下,将手中的奏表扔在两人面前:“这是夏纪参赵卿干扰军务,越俎代庖和架空薛爱卿独揽精卫营大权的奏章,朕也奇怪,赵卿本应在五年前就回乡养老,这架空逼迫薛长弓让权,又是何故啊?”
赵楚沧跪在地上,膝盖有些钝痛,人老了身子骨自然是不太行了,还没等他回禀,傅川就让人给他备了座椅,赵楚沧谢恩罢,就起身坐在了椅子上,才说道:“回陛下,老臣绝对没有这奏章上所说的那般架空薛都尉,逼迫薛都尉让权,陛下若不信,薛都尉就在这儿,陛下可详尽盘问。”
跪在地上的薛长弓闻言便抬首望向赵楚沧,赵楚沧也丝毫不避讳的看着他,淡然自若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问心无愧,薛长弓恨恨的攥紧拳头,赵楚沧在朝中党羽众多,他若揭露赵楚沧,最多就是赵楚沧被罚回乡,那么赵楚沧在朝中的那些党羽届时都会针对他,到那时他更是举步维艰,为长远计,现在不是告诉圣上的时候。
“回陛下,沧公说的的确没错,沧公只是念臣年轻,所以想帮扶臣一把,怕臣管不住精卫营那些人,请陛下明察。”薛长弓的手在官服广袖底下紧攥的指节泛白,但是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一脸正义。
傅川怎会看不出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没有揭穿的意思,赵楚沧和宋持在前朝广结同党脉络,动静之大,他又怎会不知?
“既然如此,这参章上便都是胡言乱语栽赃构陷,是吗?”
赵楚沧捋了捋胡子,像是满不在意的笑道:“小阁老一心为了陛下颁布的新令,老臣亦是精忠报国,一心辅佐陛下,我二人同道之人,他实在没有理由构陷老臣,老臣自然是做了什么让小阁老误会的事情,随后老臣自会像小阁老解释,陛下大可放心。”
对于赵楚沧来说,如今还不是扳倒夏纪最好的时机。
“可朕却还看到了你和宋卿以及朝中许多官员联名上书弹参夏纪的奏章,这又作何解释?”傅川勾唇笑了笑,将另一本暗黄色的奏章递过去。
傅川是个笑面虎,朝中官员难以从傅川的表情上揣摩傅川内心所想,赵楚沧可不同,他是三朝元老,年轻时亦是屡立奇功,辅佐傅川的父皇邺宣宗,自愿从右相的位置上退至精卫左都尉,又至总都尉,傅川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懂别人不懂的。
赵楚沧仍旧以笑意回应:“这弹劾的是夏纪手段强硬逼迫老官员辞官,那些官员都被惹怒,才写了弹劾文书,交到老臣手中,说什么都要让老臣盖章签字,老臣一个人自然拗不过那么多人,不过这小阁老的方式方法,的确有些不为人所接受了。”
夏纪如此光明正大逼迫官员,自己怎么可能会一下就树立多个仇敌呢,这其中避免不了有傅川的授命,可惜赵楚沧算无遗策却偏偏算漏了这一点。
傅川闻言解颐,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二位卿家回去歇着吧,尤其是沧公您.....上了年纪,便少劳累,回去后将精卫令还交薛爱卿,回府颐养天年吧。”
赵楚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后便眯着眼笑道:“是....”
傅荣甚少来宫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今日进宫偏偏就遇上了才从裕惠妃那处请安回宫的韩幼雪,两人对面站着,相视无言,傅荣深深的看着韩幼雪,眸中蕴藏着无数想要问出的话和想要倾诉的怨。
韩幼雪垂眸福身一礼:“妾身承乾宫承衣韩氏,见过燕王殿下。”
冬月跟着行礼,过年后皇后便给储秀宫的才人们都晋了位份,还分出来各自有了宫苑。
傅荣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便收回手负在身后,掩藏好自己的情绪,说道:“皇嫂......不必多礼。”亲口叫出这两个字,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在韩幼雪心中,这两个字亦是承受不起的重量,如今是她宫妃,那人是王爷,他们已再无可能,与其相见,不如怀念,与其思念,不如不念。
“妾身告退。”韩幼雪颔首低垂着眼帘,在努力的掩盖悲伤,径直从傅荣身边走过,此一擦肩,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韩承衣!”傅荣竟是没忍住叫住了韩幼雪,他转过身看着女人的背影,红了眼笑道:“本王会一直等着,哪怕终身不娶,也断不辜负你。”
傅荣转身离开了,背影渐行渐远,只余留韩幼雪一人在原地,韩幼雪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是时候该让自己忘掉了。
是夜,傅川捏了捏眉心,多鹿递上了妃册,说道:“陛下,该选妃嫔侍寝了。”
傅川看了眼妃册上的名字,目光落在了阮轻轻的名字上,却又看向了韩幼雪的名字,想起一年前殿选时那惊鸿一眼,便合上妃册说道:“韩承衣吧....”
多鹿笑着应了一声,这韩幼雪抱病数月,如今病终于好了,便成了傅川的首选,至于阮轻轻,傅川还是想再等等,虽然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的舒嫔见到他时是怎样一副表情,但是此事可急不得。
韩幼雪接到圣旨,自知避不过了,这一关迟早都得过,沐浴更衣后,便坐着春鸾往宣室殿去了,江映柳站在夕照殿门口看着春鸾经过,讥笑道:“露浓,这侍寝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韩幼雪来说,却是比上坟还要痛苦呢。”
“主子,为何这么说?”露浓疑惑的问,这侍寝可是所有后妃梦寐以求的,有些妃子进宫一辈子都见不到陛下呢。
江映柳笑着转身走进宫门:“以后你便知道了,我啊,就好好的看着韩幼雪的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