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撒在尉迟默瑜的侧脸,阴影如一把新开封的刃,等待第一次嗜血。
他不知站在身后多久了,林修寒竟是无知无觉,回顾刚刚雨灵珏从容离开的样子,想必她也未曾察觉。
暗器一出,便暴露了自己有武功在身,林修寒也不掩饰,微眯着眼浅笑道:“默瑜兄身子好,成天吃斋念佛,也能练得一身这般武艺,从前我怎么就没察觉?”
尉迟默瑜不看他,只摸着手中菱形暗器的刃边,“赢侯爷做事精细,这刃上的细微暗勾都做得如此精密,还淬了毒,被它划个小细痕都得丢了性命。”
林修寒哈哈大笑,没脸没皮地说:“给点面子,我演得很卖力了,你不刚还夸我演技好,怎么翻脸就把我拆穿,我到底哪里露馅了?说说,我好改进改进。”
尉迟默瑜轻哼一声,丢了暗器,似笑非笑道:“第一次怀疑你,是在雪照山,山间木屋,你带着帽兜与那个叫白环的杀手接头,要搜山杀了我和雨灵珏,以免赢亥的计谋败露。”
林修寒“哦”了一声,“原来你在,我遮了容貌,易了声线,你如何认出的?”
“我没认出你,雪灵狐认出了你,”尉迟默瑜道,“它下山找孩子,遇到你和白环,白环对它有杀意,激怒了它,它却在你面前退了下了。雪灵狐这类天生灵物,孤傲难驯,不是那么轻易低头的,除非这个人是它熟悉的人,或是对它有恩。那时,救它出金丝笼的拢共也就我们三人,不是我和雨灵珏,自然便是你了,你还抱着它跑了一路,把它放生,它对你身上的气味最是熟悉,自然不会伤你。”
“你观察入微,”林修寒抱拳,钦佩不已,“还有何事让你生了疑?”
“那个在我们之前去狱中救史大人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何以见得?”
“赢亥要你乔装去狱中假意劫狱,是要史俭以为高太君有意救他。然后你来采薇寺,要我带你去狱中见史俭最后一面。史俭爱惜你这徒弟,必然会告诉你若是逃不出帝都,就去高阳府求助。没想到在狱中,史俭给了你边防图的残卷,你更是多了个筹码说服我带你去高阳府,好让你与赢亥里应外合,污蔑高太君窝藏钦犯,再把我这个东启王子搭进去,我若入狱,你们便可借机对付东启,我说的是不是?”
“有点意思,”林修寒双手一摊,无所谓的样子,“这不过就是你的猜测而已。”
“赢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行宫坍塌前,连死什么人都会提前杀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尉迟默瑜又向林修寒走进一步,道,“要去狱中见史俭的是你,要去高阳府拿图的是你,这台戏的主角是你,你不是赢亥的人,这戏就唱不成。”
林修寒笑着摆手道:“这我可担不起,去高阳府抓人的可是岳池统领,你怎么不说是他与赢亥合谋?”
尉迟默瑜浅笑,全身走进月光里,看向窗外雨灵珏消失的方向,道:“他不是赢亥的人,他性子刚正不阿,事必躬亲,祖上是高阳军的旁系,赢亥收买不了他,但却是一颗绝好的棋子。你才是计划成功的关键,三王子被幽冥蝶灭口,行宫被白蚁蛀塌,司空府被端,史俭获罪,边防图泄露,想必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林修寒叹一口气,“能被你猜出这些,我的计划不算成功,最起码你怀疑到了我头上,在乌山,还有意让雨灵珏对我起疑。”
“我也没有得逞,她没听我的话,还是来找了你。”尉迟默瑜目光透着寒意。
“她也算是个奇女子,采薇境主。侯爷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找这对鱼靖的儿女,没想到他们竟大摇大摆地生活在南泽,雨青安还做了丞相,南泽王果然狼子野心。”
“你手上的采薇印,不是假的,”尉迟默瑜回眸看林修寒一眼,“你真是修氏后人?”
“是。”林修寒毫不犹豫。
“赢亥杀了你全家,你为何替他卖命?史俭待你恩重如山,你为何害他性命?”
林修寒身体颤动一下,“我何时说了我是在为赢亥卖命?”
尉迟默瑜双眉紧蹙,意味不明。
林修寒突然跪地抱拳:“九王子,你我并非敌人,我受世子之命,潜伏帝都,为赢亥所用,只是为了接近他,他日东启举事,我必斩赢贼。”
“你还是双面细作,”尉迟默瑜豁然开朗,“当年是尉迟默离救了你?”
“不是,是王上,我与白环被王上从帝都带走,去了东启,受了特训,五年前回帝都,用修氏后人的身份接近史俭,潜伏司空府。”
“赢亥命你设计诱我去高阳府的事,他们可知晓?”
“世子知晓。”
尉迟默瑜了然,有些话何必说得太明白,尉迟默离早想解决他这个弟弟,借赢亥的手杀弟,何其容易。
“罢了,我不管你与我哥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尉迟默瑜认真说,“你现在敢在我面前承认这些脏事,你也不是什么忠君爱主的好东西,我不管你对我哥存了什么不二之心。我只警告你,别打采薇的主意!”
林修寒一怔,继而明白了尉迟默瑜在此时与他对峙的目的,“默瑜兄,你还真动了心?我观察你多年,都未找出你一丝破绽,差一点就信了你真就是个想要成仙成佛的和尚,怎么的,今日我有意借修氏的身份靠近雨姑娘,你就立即来与我摊牌,破了你的无敌金身?他日我若有点什么歪心思,便可拿她牵制你,把这弱点暴露给我,不明智呀!”
“呵,你可以试试。”尉迟默瑜平静地道,手中已聚了气,狠厉的杀气已充斥了整间木屋,空气凝止,落针可闻。
林修寒识趣地笑笑,“别生气,玩笑而已,她好歹是我境主,我怎会伤她,况且姬思齐和她那哥哥也都不是好对付的,世子暂时也不想动南泽的势力,你安心。”
“笑话,我需要你给安心?”尉迟默瑜受了内力,负手而立,“我给你提个醒,是念了跟你有几分旧日情谊,还不想要你了的命,你大可向你所有主子说去,赢亥也好,我哥也罢,甚至是父王,我都不看在眼里。雨灵珏是我的人,谁动,谁死。”
林修寒沉默了,尉迟默瑜的话是真真透着狂意,他主动暴露弱点,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护得住雨灵珏这根软肋。
不等林修寒再说一句,尉迟默瑜已走去了门边,推开门说:“你我情义已了,希望再见是陌路,否则,我杀了你。”
门扉关上,林修寒沉着脸,也没了睡意,重新检查了一番灵墨水渠和边防图的所有图稿,包括史俭在狱中交给他的残卷,把它们整齐卷号,放到画筒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闭眼沉吟时,眼底有似有愧意。
欲知贤圣存亡道,自向心机反复看。
谁又能真正做到一生无愧也无怨?
——
回了采薇寺,尉迟默瑜宽衣,把灰色外袍退去,搭在木施上,转过身,蓝勒已跪地抱拳在他脚边。
“主子,蓝珈已得手,最晚明日世子就会收到消息。”
尉迟默瑜轻嗯一声,“明日你向竹林带句话,留下十人守着师父,其余人全部随我回东启。”
“是。”蓝勒跳窗出去。
尉迟默瑜关了门窗,从贴身单衣里摸出一瓣梨花花瓣,那是初见雨灵珏时,她嘴里含住的那片,花瓣上脉络清晰,细细小小的经络密布,柔软顺滑,就那么滑进了他的心里。
回想那日她在竹林辞行,他抱她许久,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像是什么话都是多余,一个拥抱足以表明他愿护她一生一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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