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落棠并没有走出李府的大堂,因为就在他和饮鸩擦身而过的时候,脚下的路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他猝不及防便摔了下去,饮鸩本能地回身拉他,也被带了下去,花屠要去拉,却被花仙客拦住了。
大堂里诺大的一个地洞,深不见底,说是一般人,估计当场便会粉身碎骨。花仙客屠凉和花屠三人望着李吉,眼里有难以置信,以及一点点鄙夷。
“为了宝藏,为了所谓的复国夺权,难道真的要不择手段,不讲道义么?!”花屠望着李吉。
李意阑也望着李吉,她一直觉得这地洞只有在危急的时刻对付对李家有威胁的人,而宫落棠显然并没有达到这样的标准。上一次地洞裂开,还是在她遇到赵无因的时候。
“何为道义?天下之道,成王败寇。我曾以为明哲保身便是明智之举,但直到万神宗出现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想要明哲保身,在如今的时局中,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唯有强大起来,择明主,选明君,方能保护天方李家,保住我天方李家仅存的一脉。”李吉道。
“饮鸩是百鬼白夜杀的人,李慕和百鬼白夜杀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你为了殿下去抢步摇,也不能伤了饮鸩!”花屠道。
“花屠姐姐别急,这个地洞虽然很深,但是无常公子和饮鸩武功高强,不会有大碍的。只要……”李意阑顿了一顿,似乎也认为李吉的做法有些欠妥,她皱了皱眉道,“只要宫落棠乖乖交出金步摇,我保证我们李家不会伤害他们。”
“那如果宫落棠不愿意交出来呢?”花屠道。
李意阑道,“他会的,难道这世上,还能有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当然!这个世界上,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有很多!道义!责任!朋友!信仰!真爱!这些东西,统统都比生命重要!”花屠厉声道,“难道这些,你们都不懂么?!”
李意阑呆住了,李吉也呆住了,花仙客和屠凉亦是望着眼前的花屠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想到的是,花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十足明智聪慧的女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清醒坚定得很。
“我希望无论宫落棠愿不愿意交出金步摇,你都尽快将饮鸩放出来。三日,若三日之后我还见不到饮鸩,那我会告诉凌迟,到时候,他们两个,你不放也得放。”花屠望着李意阑道。
李意阑望了望李吉,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黑暗的地洞里,阴冷潮湿,还有一种腐烂酸臭的味道……
宫落棠在黑暗里睁开了眼,他第一反应是握了握手中的步摇,还好,还在,他松了一口气。他记得他掉下来的时候,饮鸩似乎是抓住并且抱住了他,他跌下来的时候,地面似乎是没那么坚硬。他摸到了饮鸩柔软温热的身子,才知道为什么地面没那么坚硬,分明是饮鸩掉下来的时候,压在了他的身下,所以他毫发无伤,而饮鸩,似乎已经快没了气息。
“饮鸩,饮鸩!”他急切唤着,摇晃着饮鸩的身体,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饮鸩,你怎么样?”宫落棠在地洞里的声音泛起了清澈的回音,黑暗中看不清饮鸩的脸。
“没事。”黑暗中饮鸩甩开了他的手,她不再说话,仿佛在黑暗中隐去。
“对不起……”良久良久的沉默,宫落棠终于开口,“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来天方,你此刻便不会和我一起被困在这地洞里。”
宫落棠只听到自己的回音,饮鸩依旧是沉默的。他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声道,“饮鸩,饮鸩,你还好么?”
黑暗中,饮鸩的声音幽幽传来,“不好,从知道我和金步摇长着同一张脸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好……”
宫落棠没有说话,他在心痛,说不清楚是为了步摇还是饮鸩。
“其实你从来没想过,我是活该的,但我也是无辜的。”饮鸩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薄雾一般,散在空气里,仿佛被风一吹就袅无痕迹。
宫落棠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他对饮鸩一直都是不公平的。明明是因为饮鸩和步摇长着同一张脸,他才去招惹她,明明是因为饮鸩和步摇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才留了私心答应娶她,明明饮鸩对自己杀了步摇的事情后知后觉,当初他却一心只想着要报仇。宫落棠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在为饮鸩说话,这必定是步摇所无法容忍的。他狠了狠心道,“不管怎么说,是你杀了步摇,还……还用了她的脸……”
饮鸩没有说话,黑暗中,宫落棠看不见她的眼泪,所以她的眼泪默默顺着脸颊滴了下来。她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有粘腻血腥的半干的液体,她才知道跌下来的时候,定然是不小心被金步摇划伤了脸,想必,是破了相吧,这样也好,这样,反而断了他们彼此心中的念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恐惧,突然让宫落棠有些无所适从。他从小在笼中长大,习惯幽闭,却从不习惯黑暗。
饮鸩却是习惯了的,身为杀手,她早已经习惯在黑暗中保持冷静。她能听到宫落棠不安急促的呼吸声,而她自己的,却是均匀而通畅的。
良久良久的沉默……
地洞一角的狭小洞口被打开,一丝微弱的光透了进来,饭菜被一只手送了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无常公子,金步摇,我们李家是要定了,希望你顾全大局,毕竟那并非是属于你的东西,而是属于花家的。请你想清楚,如果你答应交出来,我们李家定会立刻放你们出来。”“李大小姐,这是我宫落棠一个人的事,请不要把饮鸩牵扯进来。请放了她吧!”宫落棠道。
洞外的李意阑沉默了一下道,“无常公子,我不管你和饮鸩之间有什么误会,发生了什么,她毕竟是你的妻子,有她在,我们的筹码会多一些。”
“你们错了,什么筹码,我对他来说不过是冷血的杀人凶手而已,娶我,也不过是因为……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他挚爱的替身。”饮鸩幽幽道,“你把我放了吧,我对他来说,远远不及那支金步摇重要。我和他被困在这里,反而是一种折磨,我倒宁愿希望我跌死算了,你们的地洞,为什么不再挖深一些呢?”
“你若真的跌死了,赵若虚一定会恨死我……”李意阑的明媚的声音忽然就换成了淡淡忧郁的语调,“若他在场,或许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你掉下去的吧……”
宫落棠听李意阑这样说,心里反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醋意,他才知道,原来他竟然会吃饮鸩的醋。
“李大小姐不要误会,我是女人,我看得出来你对赵若虚有心,他和我只是朋友,生死相加的朋友,我相信,若你掉下来,他一定也会抓着你的手的。”饮鸩有些于心不忍,她心里对李意阑并无不满,反而很欣赏她这样聪明灵秀的女孩子。
“饮鸩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地洞外沉默良久,本以为李意阑已经走了的饮鸩,却突然听到了她说的这句话。
宫落棠已沉默好久。
饮鸩叹了口气,嘴角却突然扬起,黑暗中,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笑,带着三分憧憬和七分苦涩,“馋他,想他,恨他,不过一场贪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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