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痘就是人体里的一种病毒,不能抓,不能挠。破了这个传染那个。今日见的那人已经咽气。可是袒露的后背,已经抓的看见了肉,血肉模糊。这人生前得遭多大罪啊!夏灵安想着就打了个寒噤。垫着脚,举着扫把,将屋檐下的蛛网卷成灰色的棉花糖一般。
奋战到半夜,摊在床上,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一阵鸣锣将夏灵安从梦中拉回。来了西厂这样久,她知道,这是出大事了!推了门就往西厂跑,可是门口已经戒严,就连她……西厂督公知近的身边人,也进不得半步。
“薛恩,这是怎么了?”夏灵安抓着门口守岗的薛恩问道:“可是昨天那事?”
薛恩一脸为难,但是在夏灵安诚恳的目光注视下,不得已点了点头。
“又死了几个?”
薛恩看了看四周,对着夏灵安伸出了手掌。反正面比了两次……
“二十?”夏灵安睁大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悄声道:“怎么会这般严重?”
对于这个问题薛恩也十分头痛。拉着夏灵安到了一边背静处。
“这次惹麻烦了。死的都是些重要犯人!”薛恩叹了口气。“怕是瞒不住不多久了,督公一早已经去朝上了。他知道你要来,让我说与你,莫要管闲事。有这功夫,准备一下八月秋闱。督公要送你进朝!”
夏灵安愣住。
“如今东宫那边总是不安分,咱们的人明里暗里被除了不少。督公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就连这次的事情……这局要想逆风翻盘,关键就是让你高中。从现在到八月秋闱这大半年,一切都要以此事为重中之重。”
薛恩说的很隐晦,但是字里行间,夏灵安已经听明白了不少。这次的水痘事件,怕是没那么简单。
“怎么会是东宫?”夏灵安特别不理解,“上次不是还……”给那个不省心的还了嫖资?
话没问完,就被薛恩制止。
“若不是上次的事情,督公恐怕也没那么难做!”薛恩叹气:“如今督公是进退两难。”
夏灵安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你安心备考,秦若曦昨日租的房子,你就住在那里。不要为任何事分心。你喜欢的吃食一样不少,已经送过去了。”
“督公知道昨日……”夏灵安愣住。
“这京中就没有督公不知道的事情!”
夏灵安自己一人回了宅子,果不其然,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在,院子也重新又打扫了一番。她不禁感叹,西厂人做事就是效率高。
当然之后秦若曦与何青云再也没出现过。
而夏灵安虽说出入没什么限制,每天去西厂门前转一转,可是依旧大门紧闭,门内戒备森严。自己的吃食每日准时出现在院子里的桌子上,至于是谁送来的,她从未见过。
这日夜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不禁好笑,也不过是论语等等,大概初高中都学过的课文罢了。
但是有一本某年某年的乡试考题、会试考题。夏灵安仔细阅读了几番。果然真题模拟这些事情哪个年代都有!这些题目她都没怎么学过,如今都要靠她自己的本事去学。
看的夏灵安都快迷糊过去了,忽而听到门外有扣门声,夏灵安打起精神睁开眼,立刻起身开门。虽说与西厂一墙之隔,可是她太久没有西厂的消息了!她笃定能来敲门的,肯定都不是外人!
“督公?”来人蒙着面,但是夏灵安看身形问道。
那人晃悠了一下,径直倒下。
“喂!”
夏灵安伸手去拽,无意间扯下那人的遮面。确认是薛岑无疑,只是这满脸的水泡……
果然!还是被感染了。
她心中焦急不堪,费力将薛岑抬到床上,夏灵安关好了门窗,她心中清楚,这就是身体内的一种病毒而已,自己发出来就好了。但是她自己还是做了保护措施,拿了帕子做了简易的口罩。
薛岑一连睡了三天,高热不止。这可吓坏了夏灵安。毕竟这古人可是没打过疫苗的,到底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两句话。
她能做的不过是不停地打热水,给薛岑擦身子。不停地用白酒给薛岑降温。好在一切的功夫都没有白费,三日后的晌午薛岑还是醒了的。
“督公!你感觉怎么样?”夏灵安用手背摸了摸薛岑的额头,还好……退烧了!
薛岑唇色发白,半晌沙哑问道:“本督睡了多久?”
“三日!”
听罢薛岑慌忙起身,却被夏灵安一把按下。
“您可别乱动了!这水痘也不是闹着玩儿的。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我去啊!”夏灵安拧着眉头叹气。心中揪的很紧,生怕这督公的细皮嫩肉留了疤痕。
而薛岑此刻也属实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叹气道:“这外面怕是乱了!”
“天塌下还有大个子顶着呢!督公只管养病才是!”
半晌……薛岑才算彻底清醒来。问道:“你说的水痘是什么?”
“水痘以其形态如豆,色泽鲜明如水泡,临床上以发热,皮肤分批出现疱疹,结痂为特征。一般外感时行邪毒,从口鼻而入,蕴结肺脾肺和皮毛,外邪袭肺宣降失常,可见发热流涕,咳嗽。
本病多属于风热轻证,本病发热轻微鼻塞,流涕,疹色红润,泡浆清亮,根盘红晕不明显,颗粒稀疏。可以吃银翘解毒丸。如果出现高热不退,烦躁不安,口渴,面红目赤。吃清胃解毒汤。”
夏灵安细细地说道。但是这种专业的解释对于薛岑来讲,简直就如同天书。
皱了半晌的眉头,薛岑满心期待的问道:“既然你说的这般详细,又是唯一识得此病症的人,本督问你……你可会医治?”
奈何,夏灵安摇了摇头。
“怎么?难不成这病没法子……”
夏灵安叹了口气道:“这病若是放到几千年后,就是个普通的病症。说白了就是身体的毒素太多,适当排排毒。但是放在今日,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没有那么卫生,而且你们也没打过疫苗……说白了,这就是瘟疫!”
‘瘟疫’二字属实刺耳!即便薛岑心中早就有了这种想法。但是瘟疫一出……举国之难!
见薛岑皱着眉头失落的模样,夏灵安有些心疼,不过也只能试探着宽慰。“其实,要是身体康健的,就比如您……根本不需要医治,自己就能好过来的!观您目前的状态,不出五日也就好利索了!”
薛岑挑眉,既然自己能好,其他人怎么办?
“眼下最重要的是,别再传染下去了!”夏灵安咬了咬牙,“这种呼吸性疾病传染是很容易的。”
“需要怎么做?”
“隔离!像我一样捂住口鼻!”夏灵安将自己的简易口罩拿给薛岑看。“还有!病从口入,病人用的碗筷必须独立使用,最好每次用过都能高温消毒……”
夏灵安说了很多,但是薛岑要的并不是这些。
“吃什么药能好?”
这下可难倒了夏灵安!放在二十一世纪,要么打点滴,要么吃点银翘颗粒啥的!主要现代的药物都是合成的呀,具体都有什么成分,夏灵安自己也说不清。
“银翘!”
接下来的日子,西厂的人漫天覆地的找银翘。可是收回的消息甚微。
西厂爆发瘟疫的事情虽然被薛岑压下去了,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病毒呢!
半个月后,一位宫中非常受宠的娘娘染病之后,事情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整个皇城戒严!
薛岑跪御书房外,被屋内的皇帝数落地狗血淋头。
罚了半年俸禄,还被降了职。
本就是西厂的督公,降职也是降得整个西厂。被收回了部分权利的薛岑心情十分不爽。
可是眼下处理瘟疫最重要。
宫外的瘟疫早就被封得七七八八,怎么就能留到宫内?而且还是皇上非常宠溺的妃子头上?
这让人不得不深思!
夏灵安第一次进入皇宫,居然是为了伺候一个得了水痘的娘娘。
还没等进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夏灵安自进了皇宫就谨小慎微,整个人一直是低着头的。
里面一边怒骂着,一边摔着名贵的器皿。夏灵安心中不禁‘啧啧’,这里面最简单的一个茶盏,也够宫外面的人吃好几辈子的。
“滚!”里面一声咆哮,“够给本宫滚!”
而后宫女太监一个个地从屋内退出来,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是夏姑娘吧!”一位小公公眼尖地发现角落里的夏灵安。
夏灵安点了点头,见着眼前白净的少年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是林易,姑娘不记得我很正常。之前在西厂我是跟在曹大人身边的,咱们见过面的。”小太监瞥了一眼屋内道:“这位主子实在是不好伺候,你可多加小心!”
听罢,夏灵安点了点头。“多些你提点!”
林易笑道:“姑娘可别折煞我了,咱们都是西厂的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听说这次薛督公也是很难心。不然也不能让姑娘到这里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曹大人叫来帮着你的。”
几句话的功夫,屋内的哭嚎已经停止,接着是一声桌椅倒地的声音。
夏灵安暗叫不好,急忙冲进屋内。
好在,这位娘娘也是刚刚寻短见,众人来得及时,将昏厥的她救下。
依照之前照顾薛岑的办法,夏灵安叫人打扫了屋子,又用苦蒿点了烟消毒。
怎奈何,这位娘娘整日养尊处优,身子骨却虚的紧。眼瞧着高烧昏睡了几日,整个人都瘦的皮包了骨头。
得下一剂猛药才是!
夏灵安嘱咐林易去西厂,拿了一些之前配好的药包来。之所以之前没给这位娘娘用上,是因为药包里的药,没有一味是医人的,都是给牛马治病时用的药材。这也是在夏灵安与曹毅商讨之下,定的药方。
至于吃了就能把人治好么?那肯定不是!
宫外的人用了这药方的不在少数,但是活下来的也只是少部分年轻力壮的。
用药之前,林易很是纠结。拿着药包问夏灵安:“姑娘……你真的想好了么?”
别人不知道这方子怎么回事儿,他林易还不知道么?取药的时候曹毅连连叹气,与他说,就算是人救回来了,知晓这药是给牛马畜生用的,夏灵安也不得活。人要是没救回来,夏灵安更是不得活!
不光夏灵安不能活,整个西厂也得陪着这位娘娘一起死!
所以……夏灵安是西厂唯一的希望!
“嗯!”夏灵安点了点头。“姑娘我福大命大,放心吧!”若是能以一己之力救了西厂所有人,也算值了!
药是用上了,一连三天,这位娘娘除了身上的水痘瘪回去了,依旧是昏迷着没有什么起色。
夏灵安日日嘱咐御膳房给这位娘娘煮玉米糊糊。然后掰着嘴给她往下灌。
七日后,夏灵安轮到白日当职。
因着昨夜轮岗,她就宿在了冷宫外的一个偏院里。
一早醒了就去御膳房,嘱咐她们给娘娘做了一碗银耳雪梨汤。这汤着实考验火候,等她回来,就看到一位壮汉,提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站在屋前。屋内原本伺候娘娘的人,也都跪在了院子里……夏灵安吓得一哆嗦,手一滑,汤盆摔落在地。
‘难道娘娘用了我的方子,一命呜呼了?!’
那一刻,夏灵安拔腿就想逃跑。
却又想到自己已经代表了西厂,若被自己连累出个三长两短,那可真不得了!
何况与院子里的林易也算共患难过,夏灵安实在没法撇下他一个人逃跑。就算是跑,这深宫大院……又能跑到哪里去?!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对那被汤盆摔碎声吸引转头的壮汉,颤声高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方子是我给娘娘用的,休要伤其他人性命。”
壮汉看到夏灵安,两眼一瞪,便提着刀转身朝她走来。
夏灵安见此,强作镇定的呵斥一句。“朗朗乾坤,太平天下,难道你不怕王法吗?”
壮汉闻言眉头一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夏灵安便见他嘴角挂起一抹狞笑……
夏灵安一边往后退,一边带着哭腔道:“我要见圣上,娘娘本就身子骨薄!况且,当时说好了,治不好也不会找我的……”
就在夏灵安快要吓哭的当场,却见壮汉将手中刀往地上一丢,居然双膝跪地向他磕头开了。
“呃……”夏灵安登时愣在那里。
然后便听那壮汉高声道:“恩公在上,武砷给你磕头了。”
“这……”夏灵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跪在院中的奴才们,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窃窃私语起来。
“咦,不是要杀人啊?”
“这凶神怎么给她磕头?”
“没听武砷太守太保管她叫恩公吗?”
这时,曹毅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看到这一幕,登时扼腕叹息道:“好好地一碗银耳雪梨汤,就这么浪费了!……”
那不是重点好吗?夏灵安险些暴走,看看曹毅,又看看那自称武砷的壮汉,没好气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在西厂?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那武砷说话慢半拍,刚要开口便被曹毅抢了先。
“今晨丑时娘娘就清醒了,所以一早督公就把我叫来了,你前脚出门,我等随督公就进了院子。武砷太守太保便后脚上门,一进来就给我磕头,说你把她姐姐武娘娘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啊?救回来了?”夏灵安一阵张嘴结舌,看看地上雪亮的放着寒光的大刀,苦笑问道:“那你拿个刀作甚?”
“我……”武砷这才知道,小恩公误会自己了,不禁羞愧满面,便愈发说不出来了。
“他还提了一旦珠宝做谢礼,这刀是督公送他的,叫他提着的……”曹毅替武砷解释。
武砷却只看着夏灵安,半晌方汗颜道:“武砷该死,从小有说话结巴的毛病,让恩公受惊了。”
“哦,是这样啊。”夏灵安这才定了神魂,只觉后背已是湿了一片。心说你不光说话结巴慢半拍,笑起来还无比恐怖。
曹毅也拍拍武砷的肩膀,温声道:“武砷太守太保快快起来,你姐姐可还在屋内等着夏灵安呢。”
夏灵安进了屋,就见武娘娘已经醒了,整个人靠在软枕上。薛岑坐在不远处的方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