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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州府东北角有一所很大的宅院,这里便是卢盛文的家。虽然离闹市不远,但因为整条巷子里只有他一户人家,所以显得格外安静。与想象中的不同,这所宅院的外观看起来并不像卢家在当地商界中的地位那样突出、显赫,无论是建筑的规模还是外观的气势、都给人一种平淡无奇的感觉。所以在镇州府所有的大宅院中,它只能算是个中等。

这座宅院是卢盛文祖父当家时着手建造的,传到他这已经是第三代了。当初建好后就几乎没有翻新过,所以看起来已经相当陈旧了。里面只有家具在卢盛文娶亲那年更换过一次。

这座宅院最辉煌的一次经历是卢盛文父亲当家时,有一年干旱,致使大批灾民涌到了镇州府。在卢盛文父亲的倡导下,与当地商人一起自发地组织了一次筹款。其中一半以上的捐款都是卢家自己承担的。为了表示感谢,当年的州府大人手书了一块写着“商道”的牌匾,并亲自领着一众官员将匾送到了卢府。

如今这块记载着卢家光荣历史的牌匾并没有挂在府里最显眼的地方,而是在一个堆满账册的库房里放着。

卢盛文在府门口下了马车,门房保儿把马牵到后院。进门后,卢盛文径直朝他的书房走来。书房是他在家里办公的地方,不过平常办公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间名叫隆昌的货栈里。

书房里,卢老爷正翘着二郎腿,歪着身子坐在一把高高的靠背椅上。他手里端着去年过生日时卢盛文送他的一套精致的玻璃水烟具。他把嘴凑在烟具的吸嘴上,每用力吸一下,都能清楚地看到玻璃管里一串串上下翻滚的气泡。卢老爷似乎想要借助气泡的力量给自己壮胆一样,故意把声音搞得很大,使得烟具里发生的咕噜声像幽灵一样回荡在房间里。

府里的老管家福青手里拿着一个拖盘,愁眉苦脸地站在离卢老爷不远的地方。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互相看对方,只倾听着气泡声在房间里游走。

卢老爷率先看到了进门的卢盛文,他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到卢盛文面前,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大声说道:“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说只要我能找到满足那三个条件的女子,你就同意去……”

话刚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停住了。卢老爷好像想起了什么,恍惚间记得卢盛文当初说:只要能找到满足那三个条件的女子,他就同意去相亲,而不是让他直接把人带回来。

卢老爷感到一阵紧张,他怎么也搞不明白签契约时为啥会把这句最重要的话给忘了。而现在,该死的又想了起来。

卢老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一股因害怕而产生的怒火从心头涌了出来。他把头一扭,“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卢盛文被二叔没头没脑的几句话给弄糊涂了,问道:“什么人?你把什么人给带回来了?”

“就是那三个条件的人。”卢老爷咕哝道。

“什么三个条件?”

“诶呀,就是你之前说的,能满足那三个条件的姑娘啊!”卢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卢盛文这才想起来,当初为了彻底打消二叔逼他相亲的念头,他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对方必须是大家闺秀出身;第二,娶进门后不能做夫人,只能做妾;第三,对方家里不能要一分钱彩礼。

卢盛文之所以会提出这三个条件,是因为在他看来,大户人家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同意给人当妾的,如果同意了,那一定是因为家里遭了难,为了钱才会答应的。所以既不要钱,又不要名分的大家闺秀是根本不存在的。

“是的,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卢盛文回答道。

“就是嘛,说话要算话。”卢老爷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所以啊,我把人给你带回来啦。”

这时,一旁急得直跺脚的福管家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少爷,二老爷说他帮你找到了能满足那三个条件的女子。不仅找到了,还跟人家签了契约。不仅签了契约,还把人也带了回来。”

“不用你多嘴。”没等福管家把话完,卢老爷就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接着又对卢盛文说:“你放心,你提的那三个条件全部满足,一样都不差,我都数过了。”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正月初九这一天,卢老爷应邀到素县去探访一位友人。友人姓郭,是当地的一名郎中。卢老爷和郭郎中相识多年,彼此常有来往。当天卢老爷和郎中在一间酒楼里吃酒,突然听到隔壁桌的客人在议论本县刚刚发生的一件怪事。

三天前,县里的一户人家在一夜之间死了夫人,老爷也瘫了,家中唯一的儿子还被人绑了票。姨娘为了四处筹银子赎人,准备将家中的小姐给卖了。令人奇怪的是这户人家平日很少与外人来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一位没出阁的小姐。现在凭空冒出个大姑娘来,大家都搞不明白是咋回事,因此无人敢买。

听着别人的议论,卢老爷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瞪着一双圆溜溜地眼睛问道:“这说的是谁家啊?”

郎中叹了口气道:“唉,作孽哟,何苦就差那二百两银子啦,非要把小姐给卖了,不知那姨娘安的是什么心?”

“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卢老爷催促道。

“到底咋回事我也说不上,”郎中哑着嗓子说道,“不过我曾经和那家人打过一次交道。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记得是前年夏天,有一天半夜,突然有人敲我家的门,我开门一看是个长者模样的人,他自称是个管家,说他们家小姐突然半夜发高烧,以前常给小姐诊治的郎中又去了外地,所以想请我过去给瞧瞧。

等给这位小姐诊治完了,我才注意到这个家可不一般,且不说屋子里那些摆设都是我从前没见过的,而且墙上还挂了好多幅字画。于是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多好看的字画都是出自谁的手啊?’没想到一旁的小丫鬟告诉我说:都是出自小姐之手。

老哥你也知道,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就算是有钱的人家,女孩子只要能识两个字就算不错了,哪还能有本事写出来往墙上挂呢?所以我说这户人家不一般,怎么会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就把小姐给卖了呢。”

“这家小姐今年多大了?”卢老爷问道。

“前年给她诊病的时候,看样子有十五、六岁,今年顶多不超过十八。”郎中答道。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个本事,确实不简单。不知模样长的咋样?”

“要说模样嘛,”郎中呷了一口酒,“我看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甚至比画上的人还标志呢。”

“既然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为啥才卖二百两银子呢?”

“你没听人说吗,那家的夫人死了,老爷也瘫了,现在是姨娘当家。我估摸一定是姨娘想早点把小姐打发了,好霸占家产。”郎中说着又把身体往前凑了凑,“今儿早上我听人说:姨娘已经找了附近几家妓院来看人,说如果相中了就把小姐带走呢。”

话刚说到这,郎中突然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卢老爷,“不如你老兄把那小姑娘买走吧?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总好过落到那些人手里啊。不管怎么说,我和那姑娘都算有一面之缘,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卢老爷一听就急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人,“瞧你说的,我买她回去干啥?我都这把年纪啦,既不娶亲也不纳……”突然间,卢老爷的话也停住了。他想起了卢盛文跟他提过的三个条件,于是连忙问道:“这姑娘可要彩礼吗?”

郎中被他的话问糊涂了,答道:“这又不是娶亲,何来彩礼一说呀?”。

“噢,对对对,只要给二百两银子就行。”卢老爷自言自语道。

“这位姑娘能写字会画画,应该算是个大家闺秀。”卢老爷说着竖起了自己的第一根手指;“二百两银子只能叫卖身钱,不能算做彩礼,这一条也符合。”说完又竖起了第二根;“只能纳作妾,不能当夫人。这就更不是问题了。”卢老爷高兴地一拍大腿,“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在这。”说完立刻站起身,扔下吃了一半的酒席,拉起郎中就往外跑。

就这样,在郎中的帮助下,卢老爷见到了那位还处在梦游状态下的小姐。他当场与姑娘的家人签订了契约,并付了二百两银子,之后便把人带走了。

听完卢老爷的描述,卢盛文和福管家都呆住了。卢盛文怎么也没想到二叔竟能办出这样的荒唐的事来。他望着眼前因兴奋过度而面色发红的二叔,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此刻的震惊和愤怒。面对这样一位头脑跟三岁娃娃不相上下的二叔,他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爷,那位小姐就在隔壁,要不要带她来给您见一见?”福管家不失时机地问道。

“对了,那姑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卢老爷赶紧补充道。“我也一起带回来了。不过那个小丫鬟我可没花钱,是白送的。”说完开心地望着卢盛文,他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件能让卢盛文满意的事。

“这就是你办的好事。”卢盛文大吼了一声,并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碎片溅的四处都是。

卢老爷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卢盛文。

看到二叔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卢盛文知道他又要犯病了。但是此刻,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风细雨地安抚他,他又气又恨地抬起脚往门外走去。

“少爷,那位小姐怎么处置呀?”福管家在后面追问道。

“让他自己留着吧。”卢盛文吼道。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厌恶,久久地回荡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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