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在季璃清房间四周的士兵岿然不动,只在刺客冲上前来时出手相击。
刀光血影,火海冲天。
在这片混乱中,有人悄然从侧面跃上二楼楼顶,如灵巧的猫匍匐其上。楼顶的瓦片被揭开,通明的室内仅能窥见鲜红的嫁衣上用金线绣着凤凰牡丹,粼粼流光倾泻满室。
未见其婢,此人又掀开一块瓦片,将眼睛更加紧贴着凑上去,想要探得更加真切。
寒芒直抵脖颈,悄然而至的威胁令她不敢轻易动作。
能够从背后靠近她而不被察觉的,必是个内家高手。锋芒在背,而她又处于绝对的劣势,一举一动皆被勘破,对方是何人她完全无法知晓,恐怕唯一可以侥幸的就是此人并未立时击杀她。
为何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不击杀?此人并非送亲士兵?那么会是哪一股势力呢?……短暂的静默她已在心中千回百转,此人不言不语,倒教她越发心底发寒,夜风一吹,冷汗浸透后背的粘腻与刺寒感清晰无比。
“是何人?”失了先机,此刻又来发问倒显得她底气不足,好在紧绷过后,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回答她的是楼下的一片厮杀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矢直直射过来,身后之人抽身一挡,令她得了脱身机会。只见她如鲤鱼打挺灵巧一滚,迅速抽出腰身的两柄短刀,起身,手腕翻转隔空一挡,却是慢了一步。
一柄乌金长枪直抵喉咙。
长枪雕刻了暗色麒麟,夜色下枪身闪烁着金光,那是握枪之人精准而凌厉的出手所留下的枪芒。而那握枪之人长身玉立如青松翠柏,墨发黑衣衬着一张冷然绝然的脸,那双如寒星的眸,以望蝼蚁白骨的眸色冷睇着她。
女子抿唇一笑,回望与他。“苏将军这是做甚?九公主就在屋内,趁此良机,只待我将九公主带出,苏将军与九公主自可终成眷属。”
苏墨南凝着她,启唇冷道:“如你所见,阻止你。”
所有冰冷的血液开始上涌。
昭和二十三年,九公主季璃清出嫁。
是日,埋伏在将军府的暗探来报,镇北将军与苏墨南密谈半个时辰,没人知道那半个时辰镇北将军说了什么,只知,镇北将军离开后,自苏墨南房中发出恸哭之声。
男儿泪与膝下骨一样,是此一生的傲骨与铁血。
曾经的永安四少之首,放纵不羁,桀骜难驯,眉梢眼角都是肆意跌宕的少年意气。
后来的天北少将年仅十二,声名鹊起,手握一柄乌金长枪横空出世,纵横捭阖间皆是凌云志气。
这般惊艳绝伦的少年,何曾落过泪?
初闻此事,众人皆是坐立不安,若镇北将军晓以利弊,动之以情,难保苏墨南不会动摇,毕竟出嫁路上帝姬逃婚,损的不止是天家颜面,更是云启权利掣肘的平衡。
哪怕拼着镇北将军府的军功与从龙之功,恐也难以在言臣众口铄金中与国之礼法中完存?最主要的是,若是瑾南王不肯善罢甘休,这难以善终的岂止镇北将军府?
可是苏墨南还是来了。
长街尽头,落日余晖拉长了他身影,满目的鲜红喜庆中,马儿缓缓驮着他靠近,那场景真是悲怆孤寂到让人心中真的会一痛。
她原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的执拗少年,却原来只是一场血腥阴谋权诡的索引。
女子盯着苏墨南不为所动的目光,收回眼底的笑容。“苏将军原来是怕了,”嗤笑自她齿缝中漫出:“你对九公主的爱意也不过如此。”
她想,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苏墨南当时的眼神,那种眼神绝非是冷,而是直将你瞧进尘埃里的不屑与嘲讽。
对视仅是那么一瞬,苏墨南黑袍翻飞而起,双手翻转如行云流水,握在他手中的乌金长枪长吟不止,倾泻着流金之光。
箭矢源源不断直冲苏墨南而来,楼下黑衣刺客只余苟延残喘者,这是她最后的时机。
“公主。”畅夜牵着马匹过来,却见季璃清仰头望向圆月,从她的角度恰能瞧清季璃清眸底的光似落入秋水的星辰,漫了一层流动的浮光,被缓缓点亮。
圆月恰在苏墨南背后静默,那皎洁的光芒清晰的刻画出他的轮廓,逆着这清冷月光,确是看不清他是何神情的。可他执枪而起,抡枪而下的模样,真真犹如神袛。
是了,他的母亲,人送外号“枪仙”,一柄紫英枪使得出神入化,名动天下。而他仅仅是握着一柄乌金长枪,却犹如蛟龙出海,稳踏海浪定平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