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惶诚恐的人影后退出去,接着殿门被人轻轻掩上。
季璃清翻了页书,并未有所表示。
“你和你母妃只有五分像。”
季璃清知道说的是什么。大殿中央挂着她母亲的画像,画中人眼波似要满溢出无尽温柔,双手轻柔地扶在平坦的小腹。
身后绽放的红梅沾了雪白,为她的美添上点缀。
只是点缀。
她的母亲,是个满腹经纶不输男儿志的智者,曾助帝王平北乱,收山河,兴家国。
她的母亲,是个俯瞰天下的天之骄子,曾以一己之力扭乾坤、改败局,送帝王座。
她的母亲,是个武学卓绝的天下剑客,曾一人执一剑守一城、护疆土,保安宁。
可她的母亲啊,亦是一个舍了万般自由困宫墙,只身赴了红颜枯骨的痴儿。
“天亦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季璃清掩上书页,只见窗外的天高悬着一轮孤弦月。
以前的人和事季璃清大抵都记不清了,唯有一双冰冷薄情的眼再度与眼前人契合上。
世间绝无仅有的明黄许是尊崇,许是威严。张牙舞爪的金龙盘踞其上,对着季璃清目呲欲裂。天子之威融于一身,可雷霆一怒天地变,亦可玉言金口百骨枯。
人该是老了,九五至尊的不容轻蔑愈盛。
以前对这人的情感早就在十二年前榨得一滴不剩,如今再怎么用力仍是想不出当时是何情感。
紫檀木盒隔空抛过来,季璃清任由它落到桌面。
“这是你母妃的贴身之物七星镯,由它陪着你出嫁,也算是告慰你母妃的在天之灵。”
“该死的人还活着,算不得告慰。”
帝沉吟道:“你怨朕?”
季璃清似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认真摇头。
“非怨非恨。”
她会亲手将一切一一了结,故而不怨不恨。
“陛下不如直接说明来意。”
*
清冷的月光从圆形天窗打下,聚成皎皎一线。月光笼罩之处,一把浑身通透、银白如雪的剑正在鸣响,那鸣响如囚困深渊的龙吟,欲登九霄破万浪。
随着黑衣人与灰衣人走进,皎洁的月光似有了实质,银屑蹁跹着落下,在剑身旁幻化出一条银龙,银龙将剑围在正中,不断翻滚辗转,冲两人张开血盆大口示威。
“这便是无双剑?”
灰衣人抚摸着虚白的短胡须,笑意盈盈颔首。“正是。”
“这景象是?”
饶是见多识广,这般神奇的景象黑衣人亦是头一次见。
银龙折腾一阵,盘曲着身子缠绕上剑,龙头耷拉在剑柄,半阖上眼盯着两人。
“天意,剑意。此剑取自深海陨铁,淬炼之时用了三道精血。第一道为铸剑师之血,名曰‘开刃’;第二道为你之精血,唤作‘铸魂’;第三道血嘛,非比寻常,故我称其为‘伏龙’。”灰衣人往墙壁上一按,月光遮去,银龙消散。“此剑有灵,知晓你来带走它,故而幻化出龙形。”
剑鸣不在,两人走近。只见通体银白的剑身之上,盘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龙,龙身银光隐隐,缓缓流淌,龙目闭阖,有如沉睡。
此剑简朴,唯有剑柄处嵌着颗宝石,妙就妙在这宝石是纯双色,故而看此剑一面似是嵌着颗冰蓝宝石,一面似是嵌着颗魅紫宝石。
“十年铸一剑,非常人能控。你若带走,也不知这人能否握住此剑?”
“此剑天下无双,能握此剑之人自也是举世无双。”
无波澜的语气下,灰衣人还是听出了几分赞赏。能得他之赞赏实属难得,想来此人必定不凡。
“敢问剑指何方?”
“天下!”
圣意不可揣,圣心不可度。
大殿之外,谨公公和慎公公两人尽忠职守站在门外几近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封闭耳闻。
大殿之内,一场改天易地的交易正式达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季璃清的嗓音依旧清冷,那双如水月华的眸子睫羽微敛。“我这把刀,陛下可千万要握好了。”
帝王的双眼霎时辗转过什么,沉稳雄浑的嗓音似自胸膛发出。
季璃清只闻他道:“朕,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