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坤扶起许承强，“好了，你该去侍候太孙了！再怎么样，那也是龙子凤孙，好好跟着他，总比平民百姓强！”

许承强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更不敢得罪许坤，走之前只得道，“至阳弟弟，苟富贵勿相忘，千万记得拉拔一下哥哥呀！”

史秸这才出现，“至阳，你怎么样？这样憔悴，你多久没睡觉了？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你怎么在宫当差，你是接管了骠骑卫了吗？”

许坤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拉着史秸坐下，笑了笑，“怎么这么多问题？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

史秸盯着那张胡茬密布的脸，“别贫了！快说说，这几天发生了什么？那位怎么会突然暴毙？”

凉亭空旷四面通风，很适合作为密话场所。

许坤正了脸色，低声道，“时间不多，我只能长话短说。巫蛊案发，太子服毒自尽，临终前留下恶毒诅咒。皇帝当场气得吐了半口血，昏迷了有半日之久。醒来后似乎有些移了性情，有些……”指了指脑袋，“比以前更加不信任人，听风就躲闻风就怕，亲近的宫妃侍从一律不允近身，防卫一流全数彻底换了一遍，我被控在宫，暂时负责防务。太子惨死，太子一系侥幸逃过一死，未来如何，实难估料，但大约是没了翻身会。巫蛊一案正在彻查，以二王子为首的一干皇子，全部避嫌在家，不再参与朝事。我看隐隐有一锅端的架势。”

史秸倒吸了一口凉气，“最是无情天家父子！难怪今日灵堂只见太子一家，不见其他直系皇亲。”

许坤道：“我也不知还能在宫逗留多久，皇帝只信任我和范伟，实在脱不开身。这些日子，只好辛苦你了。”

话语之间，竟隐隐有得意之感。

青年英才，身居高位，主上重视，前途无量！只要是个正常人，怎么不可能发飘。

史秸回过神来，伸照着许坤的鼻子就是一拳，脱口就骂，“你个不肖子孙！为了前程远大，连你老爷爷都不管了？要你这种不孝顺的东西有何用，还不如生下来掐死算了！还生儿育女做何，养个你这样的混账小子气死老娘吗？”

女人变脸如翻书，许坤多少年没挨揍了，一时之间都懵了。还没想明白，史秸就跳起来，“皇上在哪里，哦不，宫主事的娘娘在哪里？这个理我怎么也得评一评，没得为了当个官儿，连孝道都不尽了！生了你有何用，养了你有何用，育了你有何用？”

许坤一时没拦住，竟让她跑到了人群去。

不由焦头烂额地追上去，“祖宗，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闹什么！宫门快落钥了，你还不快出去！”

史秸跳起来，“天大地大不如父母恩情最大！你爹娘没日没夜守丧，敖得人都瘦了几圈了，你却为了升官发财，连老爷子的丧事都不管，要你何用？我不过一个女人家，能替代得了你尽孝吗？我与你说，要么晚上回去跪灵好好尽你的孝道，要么完结了丧事咱们就和离！我史家人一向正直高义，怎容得了你这样不给亲爷爷守丧的孙子，今天晚上如不回家，咱俩就散伙！”

一通发作，怼得许坤满脸通红，好大个男儿，足无措地辩解，“我是正经办差事……”

史秸指着许坤乌青的鼻子骂，“父母长辈都死了，还办什么差事！拉上大门丁忧，不是正经国法？我不管你那么多理由，总之给我早点回家守孝！”

还没有出宫的官员和诰命夫人瞠目结舌地盯着发飙的史秸，真是长了见识了，竟有人敢在宫喧哗。

古人有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有河东狮后有母夜叉，京城许家两婆媳，真是聘得适当呀！

许坤还没太体会到史秸的深意，只得顺着她的话道，“成成成，我这就和皇上告假！你别闹了，大庭观众之下，给我留点脸！”

史秸瞪着眼睛，“不听人言，更没脸的事在后头呢！”

许坤摸着鼻子，亲自将妻子送出了宫门，提步就去找皇帝说事。

史秸从人群钻出来，飞快上了马车，心一哂，这下四木头的好名声保不住，要传出个夜叉星的威名了。

郭氏在马车里闭着眼睛补眠，见她进来关怀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长时间出来，见着坤儿了么？宫门口怎的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何事？”

史秸也只得摸鼻子了，讪讪道：“没事，没事。娘，您武艺高强，会不会生气揍我呀！”

郭氏奇怪地道：“你一向贤良淑德，堪为妇女典范，我为何要揍你？你干了什么？”

“嘿嘿，我见到至阳了！还看见许承强讨饶来着！”

郭氏的注意力立刻便被吸引走了。

有幸围观众人不由啧啧称奇，小声点评道：“想当年许九霸斗鸡走狗、打架斗殴、兴风作浪的一把好，人人以为他天生坏坯子，谁嫁给他谁倒大霉，却不想人家升官发财，对夫人这般容让，简直就是当朝绝世好男人！在外顶天立地，在家俯首称臣，人怎么就变化这么大呢！真是人比人则死，货比货则仍啊！”

“当年许九霸被评为最不受欢迎女婿人选，令有姑娘的好人家闻风丧胆，如今却叫史臭嘴捡了个大便宜！也不知那些背地里嘲笑史臭嘴假清高攀附权贵的人，如今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这样的好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喽！”

门外人看热闹，只知道许坤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不晓得里头的举步维艰危四伏。

许坤脑子还不算太笨，途醒过味儿来，索性去避人处在鼻子上再补一拳，红着眼眶，就着这么狼狈个样子去见了躺在龙塌上的隆昌帝。

所谓人多不愁少人少愁不多，隆昌帝繁衍能力惊人，死上个把个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白付出一夜春情，换个对象轻松便能填补，哪会像死了儿子的女人那般伤怀。

他病倒的原因不是死了儿子，而是儿子死前诛心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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