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蕤并不意外，只望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呆呆出神。

隆昌帝微微松了一口气，紧紧盯着李蕤，诱哄道，“没想到你对朕有这么多不满，他们压在你心头很多年了吧！咱们父子之间，还有什么话，何不如一块儿道来？你有哪些同党，是哪些人想害朕，还有什么秘密？”

李蕤眼前一帧一帧闪过从小到大的画面，儿时众星捧月，少年时不可一世，青年时患得患失，年时穷途末路，从最高的起点，无可挽回地走着下坡路，直到现在，跌落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落入平民百姓家，虽穷困潦倒，但至少还能活着走下去，而不是出生就站在顶峰，一步步绝望地堕入深渊，最后失去珍贵的生命！

隆昌帝转圜了一口气息，“来人，将太子押往大理寺，着大理寺卿彻查巫蛊一案！”

李蕤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道：“天性凉薄，亲缘断绝，孤家寡人，后继无人，便是一统江山，也将落得个无人送终的窘境！黄泉路上，儿子等着，愿您长命百岁，将这江山坐穿！纵然拥有了无穷无尽的权势，您也终是得不到最诚挚的人心！我愿化作一缕清风，在窗前看您最后下场！大不了就是一命，我又有何惧！”

“不好！”

许坤和范伟齐齐叫道，一块儿冲到太子面前，却发现他那毒牙的毒药早就咬破，已然入侵李蕤的四肢百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恐怕也难以将他救活！

骠骑将军领着人冲进来，却见李蕤面如金纸，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息，不由齐齐一惊。

李蕤再也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望着隆昌帝恶毒地笑。

盯着太子毒蛇一样的眼睛，听着他狠毒的诅咒，隆昌帝淡定自若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快、来、来人，御医，叫御医！”

李蕤眼神朦胧，留在人间最后的意识是，多少年了，父亲可算是肯施舍御医给他瞧病啦！可惜，他等不到啦！

第二日，隆昌帝破天荒地告假一日，缺席了今日的早朝。

朝臣们不由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毕竟隆昌帝一向勤勉，从登基至今，可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日早朝啊！

有那消息灵通的，拉着史御史道：“老史，听说昨夜你孙女婿刚回朝，还没来得及回吏部报到，就被传召进宫至今未归，皇上不朝是不是和此事有关啊？”

史御史的面孔明显老迈了许多，眼皮耷拉下来，让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小了至少有分之一。

刚正不阿的大眼睛威慑力显然不如以前，让人不由自主地以为这是个好脾气的老人。

“我孙女婿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却知晓了，这位大人消息这般灵通，我还以为你长在许家院子，更名改姓了呢！”

另一位大人拍拍史御史的肩膀，“史大人，年纪一大把了，脾气何必这么冲呢，需知修身养性，才能活得长长久久。”对先前那位大人道，“你原谅老史些，他家有丧事，心情不好些，也情有可原。”

史御史冷笑道：“这位消息更灵通的大人，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人活着勾肩搭背是好友，人死了就人走如茶凉成陌路了么？”

“老史，这话从何说起？”

史御史道：“既然知道先工部侍郎过世，便是做个面子，不参加吊唁瞻仰遗容也要派个下人去慰问一下主家，怎么你连面子都不做，却拿死人当由头说理由？大丈夫喁喁私语做妇人态，君不羞耻，吾却为之羞煞矣！”

“你！”

“我什么我！你好奇皇家秘事我不好奇，你想打听自打听去，不要拉上老夫！”

午，史御史匆匆忙忙带着家人来许家吊唁了一回，然后几个正主子坐在正堂，好一番叙话。

史秸表面冷静克制，实则心急如焚，一见到史御史就红了眼眶，“爷爷！至阳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史御史眉心皱纹能夹死苍蝇，“今日早朝，宫戒备森严，而皇上却没有参加早朝，恐怕里头有剧变！至阳这个时候入宫，委实算不得好事。不过你也不要急，至阳称得上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无缘无故的，坏事落不到他头上。”

许去病脸色青白，“除了戒备森严外，亲家太爷可有见到其他端倪？”

史御史道：“朝臣、太监、宫女都看不出什么，只是几个皇子，似乎有些异样。特别是二王子，平素最是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下朝之后一反常态地约了好几个重臣赏荷，也不知何故。”

许去病道：“太子呢，太子在朝否？”

史御史摇摇头，“太子犯了错禁足宫，已有十日未朝了。”见许去病一脸病容，忍不住劝道，“亲家，你要将养好身子，孩子们还指着你过日子呢！”

许去病胡乱地点个头，哪里听得进去这个话，喃喃道：“您说，会不会是太子……”

史御史沉吟道，“事情未明，我等也不敢胡乱猜测。只能说，君心似海呐！”

史秸昨夜一宿没睡，今早忙着分族谱、安排家大事，一直未来得及有空询问朝诸事。趁此会，问道：“我们入藏地这些年，太子在朝处境如何？”

史御史看了看门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禁足成常事，申饬是惯例，时常不在朝班，新臣入朝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隐隐有退出朝堂之像！”

“爷爷觉得，还有几年？”

“不知，不猜，不管。”

史秸有些出神，喃喃道：“半夜更急召，多半涉及隐秘，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非要至阳出马……”

当当当

第一声钟声响起之时，思虑的几人还没有察觉，待到声之后，几人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彼此对看一眼，开始默念钟声数目。

“……二十六、二十！”

史御史蓦地站起来，“二十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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