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二爷吓得缩脖子，嗫嚅道：“哪，哪些？”

夏老童生一拳头砸得桌子棒棒响，“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史二爷脑子一懵，“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见老岳父不做声，心里摸着他几分意思，赶紧道，“少出门游历，多在家陪媳妇？要出游需带着媳妇孩子一起？”

内室，张氏拉着夏氏的手，不停说着好话，“你看老二对你多好，送来一车子赔罪礼物，给你做足了面子，现又给了承诺，你还气什么？你不在，家里几个姑娘没头苍蝇一般，连饭都吃不饱。老二脾气又拧又倔，你自己都说他小孩儿似的，你放心让他教养闺女？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都没想到老二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夏氏早上就想回家了，不过是等着史二爷来接而已。

她瞟了一眼外头，在张氏耳边道：“嫂嫂，我想借此机会让二爷上进。”

张氏一乐，“你要老二怎么上进？”

史老二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棒槌，公爹打死他都改不了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脾气。夏氏要怎么改造老二，她这个当大嫂的其实好想看这个笑话呢。

史二爷见岳父总不满意，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夏氏为钱骂他的事，“我赚钱养家，给女儿办嫁妆？”

哦哟喂！张氏双手一拍，差点没乐出声儿来！这种‘肮脏’话居然从史老二口里钻出来，真是天降红雨了！想之前，老二可没少骂他哥哥市侩经济，充满了铜臭味儿！

夏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张口便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史二爷欣喜地瞅着从内室走出来的夏氏，“媳妇，你终于肯跟我回家啦？”

夏氏抬着下巴，“赚钱养家可是你说的，立下字据来，我便同你回家！”

“呃，我们书香之家，说话自来一言九鼎，没必要立什么字据吧，又不是买卖生意，还要立个契。”

夏老童生巴不得送瘟神出门，忙不迭吩咐孙子们，“快去快去，把你们的笔墨纸砚拿来，姑姑要写字儿！”

夏老童生八百年前都没摸纸笔了，只有儿孙那处才有写画的家伙。

史二爷又不是傻的，主动伸脖让人戴枷锁，挣扎道：“一家人，立字据太伤感情了些……”

夏老童生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史二爷不去他逃走，“不伤不伤，我一点都不伤。”

史二爷：……

我说的是我伤，而不是你伤！

夏氏斜史二爷，“你不想干了？说话不算话？”

史二爷立马怂了，“我干，我干还不成么。”

张氏瞧着史二爷被软硬兼施着画押，心头乐得不行。老二啊老二，不怕你跳，这回可算有人治着你了。

史二爷盯着手指上残留的鲜红印泥，蔫儿巴巴地。

夏氏又恢复成平时那个贤惠样，殷勤地哄着丈夫，“我们快点家去，今晚我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犒劳你和大嫂。”

张氏和史二爷同时嘴角抽搐，异口同声道：“很是不用，家中有仆妇，无需你劳动。”

岳母王氏乐呵呵，“你们史家和我们夏家都总是那么体贴，不舍得媳妇下厨做饭。”

这下连夏老童生的嘴角也抽搐了。就老妻那厨艺，煮出来的饭菜连狗都不吃，谁会自虐找她烧饭。

史二爷签下丧权辱国条约的另一个原因是老爷子的寿诞不日便到了。他可不能保证生着气的夏氏能乖乖地前来贺寿，只得硬着头皮签字画押的。

夏氏面柔内刚，这辈子除了调摆父亲和丈夫，从没在旁人手上施展过手段。这次对史二爷态度由暗转明，凌冽起来，也是女儿婚事艰难，不得已而为之。没紧要事，她可犯不着拔下温柔皮儿，做副凶相讨人嫌。

张氏对夏氏观感一向甚好，约定了明日早点过去祖宅帮忙，两妯娌便分手道别。

回到家中，发现上下一切都井然有序，毫无主母不在时的落败，夏氏心中满意，打叠起精神，嘱咐明日寿诞全家各自事务分工不提。

第二日一大清早，全家人整装出发，一同去东城给老太爷贺寿。

马车里，夏氏再次告诫道：“你们大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接待未婚女眷和小童的任务就落在你们头上。你们要把大伯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一样，大方谨慎，维持住和乐气氛，千万不要使性子吵嘴，坏了太爷寿诞。招待朋友亲眷，调节各方事物是当家主母必备功课，你们务必要学起来，不要堕了我的脸。实在有事处理不了，先把场面看住了，等大人来调停，不要擅做主张！”

夏氏动辄教导女儿管家理事，和以前的诗情画意截然不同，画风变幻，让几个女儿皆有些不适应。

史秸笑道：“娘，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按您说的办。”就怕您老人家又如以前一样，孤芳自赏，不和众太太夫人们插科打诨，打不进社交圈子，反倒叫人操心。

夏氏眼里的寒光射了史秸一下，“特别是你，给我老实点儿！今天不许闹你爷爷！”

“是，母亲，我记下了！”

史秾见史秸挨骂，喜欢得紧，抱着夏氏的手臂撒娇，“娘，那我可以玩玩游戏不？”

“你也老实些，不许淘气！”

史秸偷笑。

老御史是当地最有名望的乡绅，就连钟县令都亲自道贺，更何况其他文人雅士、乡贤豪富，又有善于结交的史师爷网络的人际关系，一时间老宅高朋满座，明贤济济一堂。低调而又有强大的关系网，此乃家族兴盛之征兆。然则旁人也羡慕不来，阖县能有这底蕴的家族大概也就只此一家。

史家二房托了东风，只要在寿诞上正常表现，不出纰漏，想来姑娘们的婚事也就有着落了。

今天来的未婚女眷和孩童起码有三四十个，姑娘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照了这个照那个，直累得小腿肚子抽筋都不敢松懈。索性女孩和小童们大都出自有规矩的人家，除了打碎了碗盏，碰倒了盆景之类的小事，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场面一直都热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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