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得近了难免有些不明白,凤姐姐最会看人,我只好虚心求教了。”
黛玉虽好胜,可什么时候该捧人她还是有数的,跟王熙凤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她自然知道话该怎么说。
凤姐儿最受用这种话,于是笑道:“你什么都明白,却总装不懂,只从称呼上不就能见得一二了?”
黛玉尴尬一笑,她以为凤姐儿不在意这些呢。
王熙凤与薛宝钗关系淡淡,但互相之间的称呼却很有意思。
宝钗管王熙凤叫凤丫头,王熙凤管宝钗叫宝丫头。可王熙凤是宝钗的表姐兼嫂子,她叫一句丫头是拿大的话,这个凤丫头的称呼,就有些不清不楚了,要知道这可是最守礼的宝钗叫出来的。
“再有,宝丫头可会进厨房去?林大妹妹看似跟你一样从不拘小节,其实你姐姐聪明着呢!”
姑嫂正闲谈时,厨房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大姑娘,虾已过半火了。”
“嗯,取来给我,再调些干菊姜汁儿。”
黛玉口味自来清淡,绛黛院里鱼肉鲜虾用得很少,难得要这些东西,平时银钱上也没亏待这些厨娘,她们准备的食材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厨娘们各自忙碌着,目光时不时瞥向案板前的林大姑娘,只看她和面拿刀的姿势也知道平时肯定不进厨房,不过奇怪的是,从她手过的鱼丝虾碎,葱花笋菜,只看模样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那能没有么,绛玉远小瞧了使刀俎的难度,此时不但全神贯注,就连仙术都用上了。
“咝!”
人就是不经想,眼看那锅汤火候已经差不多,绛玉也就加快了切菜剁虾的速度,这一急之下就把刀切到了自己指头上,鲜血汨汨而出。
真丢人。
绛玉连在外除妖时都很少见血,此时居然因为区区一把菜刀挂了彩,正甩手时却忽略了自己在他人眼皮底下,旁人且不说,柳家的就一直关注着她,一见案板上染血,连忙大声喊叫起来。
“亲娘,这可了不得了!”
她这一叫,本就或多或少注意这边的众厨娘顿时炸了锅,直往绛玉身边凑,主子在她们这里受伤先不说别人,那位正在绛黛房里作客的琏二奶奶就先饶不了她们。
“怎么了?”“哎哟!”
屋里这一闹,外边洗菜打水的小丫头也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她们厨房里外人虽说不多,这十几个人一乱起来也够受的。
于是小丫头踩翻了菜盆,厨娘碰洒了鲜汤,一时屋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吵什么!”
人群中央,绛玉皱起眉喝道。
她早就知道荣国府的这群人难用,没想到难用到这个程度,看到那锅已经熬了半个时辰的海鲜汤全洒到了地上,她也不由得火往上直窜。
瞅准一个叫得最欢实的,一脚从背后直把她踹出了房门。
“都站着别动!”
在荣国府下人眼里,林大姑娘安安静静深居简出,平时甚少与其他姊妹兄弟交往,即使是在绛黛院里作事的下人们,对这位姑娘的了解也很少。
今日难得她亲自来厨房一趟,厨娘丫头们都抱着些争先的意思,想在主子眼前露露脸。
毕竟林姑娘赏人大方是出了名的,一旦入了她这姐姐的眼,身份提一等或者月钱多一吊都是说不定的事儿,倘若还能再把自己女儿亲戚接进来,那可比在外头讨生活清闲多了。
方才柳家的直接叫出声,也并非是出于关心,毕竟在案板前,割破手能算是多大点事,林大姑娘就算身娇体贵,也是自己跑来厨房的,回头真要迁怒她们还有的说头,只是没想到正被绛玉逮着踹出了房门。
但此时林大姑娘柳眉竖起,清瞳含怒在她们身上扫过一遍,手指上还往下滴着血,所有人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鸦雀无声。
“呼……你们在厨房讨生活,平日里没个磕着碰着的?屁大的事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没点样子。”
这时柳家的裙袄沾灰,从地上爬起来,仍强挤着笑容道:“大姑娘,冬日里见血可不是小事,得赶紧包起来别坏伤口,我们是该打,你也忒不爱惜自己了。”
说完见绛玉不答,又忙叫小丫头去拿她们常用的伤药细布,一边儿说着别嫌弃,一边儿给绛玉包上手指。
在这当口绛玉忘记了手上的刺痛,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厨娘丫头,她听力极好,厨娘丫头们转头说柳家的这样那样都被她听在耳中,这些人作事不怎么样,市井脏话却一套一套的张口就来。
左右不是她自己家,绛玉此时也起了点玩心,手指包扎好之后对柳家的说:“以后这厨房给你管着,每月两次去锁青那里交账,我们院里账目独列,买办那里盯好了。唯独一点,厨房里的边角料你拿哪去都可以,但必须落到纸上,一旦少了什么我问你要。”
“嗳,姑娘放心!放心!”
这正是柳家的最想要的,绛玉没跟她直说要提月钱,不过言下之意很明白。一听这话柳家的人也精神了,屁股也不疼了,点头哈腰道:“姑娘受了伤就先回去歇歇,我们烧一桌好菜奉上去。”
“那倒不用。”
绛玉道:“把洒的泼的都打扫干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屋里屋外的女人们嘴上嘟哝着,最终还是各居其位,清扫过后再次开始作饭。
“对了。”
绛玉像是刚想到什么,对柳家的说道:“这事儿不要惊动老太太和太太们,你既然管这里就得看好,如果惹长辈主子们担心,不论是谁露的消息,我只把你撵了。”
林大姑娘这话声音不小,厨房内的人都听得到,余光见几个厨娘眼珠开始乱转,绛玉心中一笑,不管柳家的作何感想,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作事罢。”
收拾好厨房这群女人,并顺手埋下一处乐子,接下来摆在绛玉面前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道菜该怎么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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