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的,王笺突然整日高烧不退,一直持续了十几日,一干御医会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皇后自王笺病后便跪在佛堂为王笺祈福,祈求上苍保佑王笺得脱大难,平平安安,但却并没有奏效,王笺依旧病病殃殃地昏迷着,不省人事。阖宫众人有的着急,有的观望,有的不动声色,但更多的还是心慌难耐。
王笺之于后宫是中心般的存在,我们所有人都是围绕着他,他这一病勾起了不知凡几的牵动,就连宫人中也弥漫起了一股焦虑,有的行为处事都没有了平时的爽利。
我也是心焦不已,终日茶饭不思,但碍于太后的懿旨,为避免打扰皇上休息,除了侍疾的嫔妃,其他人都不需去养心殿看望。
好不容易挨到了我侍疾的日子,听刘旺说皇上已经好多了,有时也睁着眼睛清醒些了,不再是整日的睡着了。
我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进内殿,地上铺着波斯地毯,脚踏上去便软绵绵的要陷进去,很是柔软绵密。
屋中许是窗门关得久了,又燃着安神香,空气便有些滞涩之感,闷闷的,直让人呼吸不畅,每呼吸一次,吸进肺中的空气都有着颗粒感,密密地飞扬着。嗅到的安神香也掺杂着一股久不见天日的滞闷,吸进鼻腔后让人昏昏沉沉的感觉,极是不舒服,仿佛被闷在了一团棉花当中,绵软而窒息。
地上又燃着上好的银碳,蒸熏着屋子暖意洋洋,刚进来时还觉得温暖,但过得片刻变觉得浑身燥热,极不舒服难耐,背上都沁出了汗渍,黏在里衣上难过的紧。
王笺躺在明黄的床幔内无声无息,仿佛没有人在屋内一般,我心下着急,朝着紫檀木床快走了几步。
掀开纱幔,王笺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皮肤有这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依稀可以见到皮肤下青紫的血管,人也瘦削了一大圈,青青的胡茬破肤而出,整个人沧桑而憔悴,我泪盈于睫,几欲不忍看他,印象中的他还是那个芝兰玉树,翩翩风度的少年郎,怎会变成这样孱弱到不堪一击,饱受病痛的折磨,以至于虚弱至此。
我转首揩去眼角的一滴欲落未落的泪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试探着他的温度,我的皮肤与他的皮肤相触,对我而言有奇异的电流从相触的皮肤上涌过。他额头的温度微高,热意传递过来有酥麻的感觉。
我直起身,去旁边的金盆中绞了一块绢帕,轻轻搭在王笺的额头上。默默地凝睇着他,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他了,他睡得很不安,眉头微蹙着,我像从前一般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停在他的眉心上,不住地抚着,极力想要使他的川字纹消失,想要熨平他的眉眼,但仿佛是徒劳,他许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场景,一直在呓语着,我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巴仔细想要辨认他在说什么。
却只听到几个零星破碎的字眼,并凑不成完整的意思,但有一个词语却格外清晰,“颖儿”,这个词语反复出现,频率之高让我惊讶,但我想遍了六宫诸妃,并想不出有谁的名字是唤作颖儿的,但能让王笺在病中仍念念不忘的人定不是一般的。
心不能说是不痛的,我第一次面对了自己并不是他唯一的挚爱这个对我而言残忍的现实。对从前的我而言,亦或是对上一刻的我而言,还是觉得即使他享有六宫,但心却是在我身上的。
但此刻初初还感受不到的痛楚蔓延至了全身,心中如万蚁啃嗜,我痛得低下去蜷缩起了身子,紧紧地抱着双腿,默默感受着在血液中流动的难以置信、深深痛苦,我想是一个被遗弃的旧布玩偶,曾经是主人多么中意的心头好,转瞬之间却被不带一丝怜悯的抛弃了,就连一眼的回首都被认为是多余的,任凭我曾经多么风光旖旎,此刻却被弃之如敝履。
我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床榻之上的他,许是清凉的绢帕使他适意了,他的眉头不再皱着了,他呼吸均匀,完全不知道陪伴着他的我心中的悲痛。
迟来的眼泪终于顺颊流下,是如此的滚烫,以至于落在肌肤上有明显的烧灼感,仿佛都冒出了白烟,有嘶嘶的声音,眼泪落至嘴角,既咸涩又腥甜,苦涩的味道就这样弥漫在口腔之中,泪水狠命地涌入嘴中,一直苦到了心里,我就这样流着泪,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我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一直在追寻一个身影,像极了小时候的我,我拼命地奔跑着想要赶上她,但她却始终快我一步,让我只能追逐到她的影子,我踩在影子上追赶着,就在我精疲力竭想要放弃时,她却转过了身,她背对着日光,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却一字一句极清晰的说:“我是颖儿。”我一阵惊慌,“啊”了一声后惊醒了过来,仍然心有余悸。
我却发现王笺已经醒了,原本放在额上的绢帕揉成一团搁置在一旁,他的脸颊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配上他清秀的面容竟有了一丝媚色,如此妖媚之气与他的清矍隽永竟然奇异的融合了。他的一只手还放在我的头上,显然是刚刚摩挲过,他微微启唇喊了一声:“秀秀。”
我涌动的血液霎时冰冷,他刚才不也是这般深情地唤着另一个女子么,他无知觉的呼唤更加暧昧动人,此刻又如此来唤我,我心中不禁涌上了一股辛酸和升腾的怒意,但我却没有任何立场来责怪他,我出生卑贱,只是一个舞女,被赠与他而已,是他的怜惜宠爱让我立足后宫,他又处处照拂着我,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享有后宫三千佳丽,垂怜于另一个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又何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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