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桥下,腊坊巷。
吕无咎猛然坐起身,虎目圆瞪,望向门外。
“什么人!你是……陈池?”
少年站在门外稍远的地方,朝向吕无咎深施一礼,目不斜视道:“吕大哥,深夜来访,实在叨扰。”
吕无咎眼神复杂。
他看了眼一旁还在酣睡的媳妇和女儿,小心翼翼起身,披上旧袍,蹑步走出。
“你小子也知道现在很晚?都什么时辰了!说吧,找某何事?”
陈池面露尴尬,深施一礼,开门见山道:“前几日,文和县有鬼怪作乱。
如今鬼怪已被擒下,唯独首恶难诛。
还请大哥出手,替文和县百姓斩杀鬼怪。”
“什么!找我斩鬼?”
吕无咎双目圆瞪,宛如铜铃,似有些惊讶,随即冷哼道:“用某时喊大哥,用不上便让某赶快走,你小子和那逸尘和尚处久了,倒是变得越来越市侩了。”
陈池面色通红,却不知如何辩解,半晌小心翼翼问:“那大哥的意思是?”
吕无咎摸了摸下巴,心中颇有几分意动。
按理说,他听到这些话,应当很震惊才对。
可不知道为何,恍恍惚惚间,只觉得理所应当。
然而余光落向屋里那娘俩,吕无咎心头没来由一紧。
“没意思,某觉还没睡够,懒得理你们。从今往后,也不要再来找某了。”
吕无咎看也不看陈池,昂首阔步向回走去。
陈池怔怔地看着吕无咎高大的背影,眸子微红,低下脑袋握紧拳头,缓缓转过身。
他很想告诉吕大哥,小囡出生的那晚发生了什么,可书里告诉他,君子不该强人所难。
况且师父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使人难上加难之人。
他刚要离开,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个……若某出手,日后可会有鬼怪,来报复那娘俩?”
陈池面色一喜,飞快转身,不假思索道:“放心吧吕大哥,师父可是文和县阴间大大王,敕令鬼怪,无有不从。再说大哥若出手,与师父结下因果,师父定会对大嫂和小囡照顾有加,就像那晚帮助小囡……”
“嗯?”
吕无咎皱起眉头:“帮小囡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啊!”
陈池也不再隐瞒,将那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向吕无咎道出。
包括后来,楚夫人连夜修改县籍命簿,并向冥轮祈祷保佑小囡日后贵为诰命夫人之事,也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出。
吕无咎愣在当场,眼神格外复杂。
半晌,他长叹口气,摸了摸下巴。
“难怪他之前和我说,我女儿日后当嫁状元郎……所以,我乖女一个月就会爬,和我老吕家的优良体质没有半文钱关系?”
陈池低声喃喃:“是啊,幸好小囡长得像嫂子多点。”
“哼,才几日没见,你小子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吕无咎瞪了眼陈池。
片刻后,两人都笑了。
那些许隔阂,也随这一笑烟消云散。
“好啊,从前都是小老弟你助某破案,现如今终于轮到我吕无咎斩鬼了!走!”
吕无咎锁上门,意气风发,大步流星。
“是了,某之前去找逸尘,总会有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在某面前。你可知为何?”
陈池小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半晌他低声道:“这个,大哥还是去问逸尘师父吧。”
想到不久之后,吕大哥将会亲眼目睹他那位看不见的“故人”,陈池心情微微复杂。
……
城隍庙前。
众鬼阒寂。
虚耗鬼卒们看着台上那五头全身阴气环绕,正肆无忌惮哈哈大笑的恶鬼,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
“文和县人间捕头,吕无咎吕奉孝到!”
众皆哗然,随后如潮分开,让出了一条道。
只见一名身高八尺,眸如铜铃,白面无须的魁梧男子,神色从容,大步走来。
“是吕捕头啊!”
“他也被大大王请来了!”
“见过吕捕头。”
章氏、王城夫妇、乐氏兄弟等十数人,面露惊讶,随后纷纷上前行礼。
长街两旁,也有许多鬼怪指指点点,大伙对于这位屡破奇案的人间捕头却也并不陌生。
吕无咎叉手还礼。
随后腾身而起,跃上城隍庙前的高台,落地大喝:“何方鬼怪,需要某来斩之?”
耳旁蓦然响起一阵轻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