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小院之中便只剩下周逸,以及陈池。
哦,还有一个每晚都睡得死沉,已可忽略不计的小侍女。
陈池拱手问:“师父,您不去吗?”
周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
“此乃阴间之事,小僧为何要去?”
陈池:“可是,师父您乃是阴间的大大王啊。”
“大大王?不过是文和县阴间父老乡亲们的错爱,小僧可没有承认。”
周逸一袭白袍,负手而望向穹顶那轮明月,语气渐渐变得萧瑟。
“就像你,一直喊我师父,可我却从未答应过。
我此生于此世,虽为一介僧人,却也有三个原则,便是……
……不当住持,不收徒众,不登大座。”
也只有这样,小僧才可以在不远的将来,毫无牵挂地还俗呀。
陈池怔了怔。
月光与枝叶交织的阴影中,少年脸庞忽明忽暗,突然间笑了起来。
“师父用心良苦,徒儿懂了。”
“呃……”
周逸转过身,奇怪地看向陈池:“……弥陀佛?”
昔日的小仵作,今日的读书郎眼里闪烁着灵动的光彩,走过周逸,拜向西面的那株榆钱树。
“树上的术士老爷可在?”
周逸好奇地看着陈池,目光一闪,操控一同返回的分身叶道人从树荫中落下。
却是想看看这小仵作究竟要闹哪出。
陈池转身道:“徒儿读《列子》看到,太宰嚭询问夫子,‘谁是圣人’,夫子说:太古时西方神洲有一位圣人,不治理天下,天下却不乱,不说话,大家就信奉他,不教化百姓,百姓却自行开化,这样的圣人,实在没法为他取名……
我读完后一直很好奇,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圣人?可今晚,徒儿却明白了,因为师父便是这样的人啊。
满县鬼怪,没有人知道阴间大大王是我师逸尘。县中百姓,也不知高僧逸尘乃阴间大大王。
这是因为,师父有叶道人这样的高人当下属,代师父执掌阴间。
所以师父即便自己不当住持,不收徒众,不登大座,又有何妨?”
周逸打量着布衣少年,忽然笑了。
只差一句,少年就能够说出真相。
眼前这位新任府城隍叶道人,并非自己的下属,而是身外化身。
不过陈池能够举一反三,接近推理出真相,说明他真的已经把书读进去,没有死读书读死书。
而从他正儿八经开始念书,至今也不过才一两个月,莫非这小仵作还真是一个有进士之姿的读书种子?
指不定运气再好点,日后还能有机会考中状元?
状元……
‘你家女儿命格之贵,当嫁状元郎,封诰命夫人……’
陡然间,周逸冒出了一个大胆而荒诞的念头。
某一日,某位神捕大大对着已经长大了的小仵作突然怒吼一声‘你个鳖孙!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睡我……的……’
“师父,你怎么突然笑成这样?”
陈池有些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咳咳,没什么。让你好好读书,又不是让你学怎么溜须拍马的!以后少吊书袋来糊弄我。”
周逸收敛怪笑,严厉地瞪了眼陈池。
随后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向前打出一道手印。
空气如水游荡,渐渐凝聚成一面空灵剔透的圆镜。
人间七十二术之——水镜术。
不远处城隍庙前,那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逐渐呈现于水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