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打量起刘庙祝,就见他脸上浮动着挣扎、煎熬……以及一丝期盼。
“也罢。你想当就继续当,就当今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周逸说着站起身,“还有,之前城隍虽在梦里答应过,帮你找家人。可被小僧‘说服’过的城隍老爷,却没有答应。你且考虑清楚,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周逸走出墙壁。
刘庙祝只觉眼前一黑,微弱的烛光再亮起时,人已经回到庙中的泥像前。
明月高悬,隐隐有梆子声和宵禁号令声穿透夜色而来,深秋庙寒,冷风嗖嗖,一切仿佛都未曾改变。
“仙人走了吗……”
他眼中泛起恍惚之色,只觉无比的不真实。
可当目光落向前方的城隍老爷泥塑时,身体却轻轻一颤。
只见泥像中央的那条笔直裂痕,已然不见踪影。
不知为何,他再看向城隍老爷的塑像,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同起来。
过了许久后,刘庙祝深吸了口气,转身朝向庙门外的漆黑夜幕跪拜了下去。
半晌,他才转过身,继续擦拭起香案上的灰尘。
……
文和县。
转眼已到了中秋节后的第五个晚上。
风月微凉,小县寂静,打更人向里胥告了长假。
却因为那个夜路遇鬼怪的荒唐传言,在四下里流传,暂时也未有人敢接替。
胥吏们自然不会亲自上阵守夜打更,因此文和县已经接连好几个晚上,没能听到梆子声。
县城的夜,陡然变得寂静起来。
可位于文和县的另一界中,靠近县南城隍庙的那条长街,却是锣鼓齐鸣,喧嚣不绝。
从街头到街尾,早已是人头攒动,成千上万,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前来看热闹的,自然都不是活人,而是形形色色的鬼魂和阴怪。
它们绝大多数都隶属于文和县阴间治下,有县籍命簿为证。
也有一小部分是来自县外附近的鬼怪,惊闻文和县今晚将有大事发生,遂纷至沓来。
“听说了没有?今晚那个文和县新任县城隍耗头,准备依照上古冥律,斩众鬼,祭冥轮。”
“废话,当然听说了,要不然某怎么可能连夜从武阊县赶过来。”
“这也真是稀奇了,没想到本老鬼,还能见到这么一天。”
“是啊,虽说各方县主,都奉冥律行事,却极少有过借冥律为由头,当众斩过鬼啊。毕竟胆敢触犯冥律的,要么是道行高深的老鬼,要么则是太阴炼形有成的阴怪,各方县主、太守最多口头警告,背地里巴不得能收为己用。”
“是啊是啊,冥律不就是用来背书的吗。真要借冥律当众斩鬼,传扬出去,绝对是场不小的轰动。”
“关键是这位文和县主背后靠山,号称阴间大大王者,据说是个阳间之人啊。”
“什么,一个阳间凡人,竟敢假借冥律,斩杀鬼怪。他这么做,岂不要犯众怒?”
相隔不远的城南小院中,周逸和往常一样,躺在那张旧藤椅上。
月光映小院。
院中起微风。
风吹枝叶摇,摇曳沙沙响。
树下的僧人借着月光,听着风吟,静静地雕刻着手里面那一枚枚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