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陆母早已哭成了泪人。
“爹,你怎会伤成这样。”
“我去晁家,被打了出来。”陆父没有将自己在晁家的经历吐露太多,而是又说道:“子迁,为父时日不多,陆家堡将来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要忍,要忍。”
陆父说完这些就晕厥过来,陆远大恸,慌张的抱住陆父,陆父手脚冰凉,自己无用,救不了他,郎中也救不了他,此刻陆远不断在心中苦想,怎么办,怎么办。
陆远一生结识的奇人异士不多,第一个便想到方霖,霖儿,霖儿已经走了,那么…芙蓉庵,对,芙蓉庵,那里有一位神尼,她可能还有办法就父亲。
陆远擦掉眼泪,先放下父亲,去院子里寻羊车,要载父亲去芙蓉庵找神尼。
不过,陆远却是在天井内,看到一个竹架台子,台子上盖着一张白色长布,长布下似乎有一个人影。
陆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转过身慢慢走过去,掀开白布,布箩还是及笄年华,扎着麻花辫子,躺在竹架上,只不过已没了血色,没了气息,胸口一片殷红,染红了翠绿色的碎花布裙。
陆远早已满面是泪,牵起布箩冰冷的手,一周前,她还笃立在门口等我回家与我嬉笑怒骂,一周,便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了。陆远流着泪,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冥冥中似乎听到她在喊“子迁小郎君”…
陆远抹掉眼泪,将她的手放好,为布箩盖上布帕,他要先送父亲去芙蓉庵,不能再让亲人离开自己了。陆远从院内拖来羊车,将父亲背上车,带上母亲,趁着夜色向永溪乡而去。
陆远敲了敲芙蓉庵的铜锈门环,而后跪在庵前,等候济海神尼出来,陆母抹着眼泪,也在他身边跪下。
“母亲,地上凉,您…”
“没事,我为阿郎求求神尼。”
济海神尼开门出来,见到竟是那日与方霖一同前来的少年,不禁疑惑发生了什么。
“神尼前辈,晚辈陆远,家逢剧变,父亲危在旦夕,神尼菩萨心肠,祈求您救救父亲。”陆远已几乎有些哭腔了。
“快将你父亲抬进来。”济海神尼柔和说道。
一炷香后,陆父躺在寺庙内的一张石桌的毯子上,身上插遍了银针,济海神尼修为很高,功参造化,又普度众生,修了一些医术,此刻总算是内力针灸并济齐下,将陆父自死门关拉了回来。
陆远在济海神尼面前再次跪伏而下,不断磕头:“神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但凡需要晚辈,神尼尽管开口。”
济海神尼笑着将他托起:“你与方霖小施主,命中都与贫尼有缘,缘到,助了你们,便是贫尼的福报,贫尼不在乎那么多因果缠身,只要能帮助世人,便是贫尼最好的果。”
济海神尼一番大善之话让陆远心中大为感慨,这个世间,既有人为了几亩田地草菅人命,也有人放下俗念,普度众生。
陆远与陆母陪着陆父在芙蓉庵养伤,济海神尼比陆远强太多,陆远在一旁默默观瞻她的医术,偶尔疑问,济海神尼有问必答,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心思。陆远自觉学到了一些,却又感觉太过空泛,于医术还是一知半解。
三日之后,陆父终于醒来,得知自己被济海神尼救了,不禁感恩戴德,陆远跪到陆父陆母面前,深深拜了三拜,平淡的说道:
“爹,娘,实不相瞒,霖儿传了我许多武艺,让我有了报仇的能力,而后的一个月,孩儿去将布箩下葬,再刻苦修习剑术,便去杀了晁家两个畜生,孩儿不孝。”
陆远跪倒在陆父面前,陆父伤势还未痊愈,下床对他说道:
“小娘子传你武艺是好,可是为父和你说了什么?你要忍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陆远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
“爹,您把布箩当做什么?”
陆父愣住了,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
“爹,孩儿把她当做妹妹,这个仇,孩儿忍不了那么久,晁家不强,霖儿那般武艺,单手便可灭了他们,孩儿不需要那么久。”说罢便转头离去,走了两步,又漱漱抽泣,隔着陆父陆母三丈远,再次跪下。
“爹,娘,孩儿不孝,一个月后,孩儿定会再回芙蓉庵见你们。”
陆远终究转身而去,没有再留恋,陆母流着泪,扶陆父坐下,陆父以手抚膺,眼中尽是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做,陆远性子这般急,自己阻拦不了,如今只能在芙蓉庵等候陆远。
陆远趁着夜色,离开芙蓉庵,回到了陆家堡,短短半个月过去,陆家堡的门口竟生了杂草,陆远心中彷徨,酸楚,蹲下默默将杂草拔掉。十几日前陆母遣散了家中唯一的佃农,他见到布箩死了,陆父病危,陆家没了生气,也便离去了。
陆远进入院里,站在天井中抬头望着月亮,月华如洗,一片清明,在陆远眼中却如同沾上了斑驳血迹,陆远站了足有一刻,而后来到布箩身前,掀掉盖着的白布,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起身走进布箩的闺房,拿了几件她平时常穿的衣服,与一些金银钗饰,布箩的首饰很少,陆家也比较清贫,陆远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小盒子,上面还沾着一点胭脂,料想应该是了,而后又到书房拿了很多宣纸出来。
抱着布箩的尸首,独自落寞的离开陆家堡,向蒙泽走去,夜色如晕,乡里人好几天没见到陆家的人了,以为他们逃难去了,只是没想到陆远胆大心伤,又回到了陆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