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在这里冠冕堂皇说了一大段,方霖并不领情,而是问道:“青峰山在何处?”
于是向着泸州城以东的方向一指,“向东十里便是。”方霖转身,抱着李复容徒步而去。绕过泸州城,向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山峰奔袭。
“我说…姑娘,骑个马可能快些。”李钟提议道,方霖点头,于是那李钟离去片刻,不知从哪里牵来两匹白马,方霖问道:“如此可会误了李兄门派商队事务?我一人前去剑音阁便好。”李钟不知方霖手上有云熙宗令牌,只是笑笑说道:“无妨,姑娘独自去往剑音阁怕是不太方便,我去打个照面便是,而是少宗主应是也会去那里的,我与他正好一同回蜀中。”
方霖不再多言,骑着白马奔在前头,李钟在后面跟着,走过一处竹林,看着眼前白马入竹林,白衣衬女子,李钟眼色微眯,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反复捏紧又松开,心里的犹豫便像这马缰绳一般紊乱,让他不知该不该趁机出手。
“不行,这女子太警觉了,且武功高强诡异,仅我一人恐怕很难得手,得再寻机会。”李钟心里这般想着,那白衣女子也未说话,鬼知道是不是时刻防备着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二人就这般相安无事自竹林奔过,却未发觉,远在竹林的一侧,有两个人静静的伫立着,注视二人向青峰山奔去。
“一个吐蕃佛宗的和尚,一个神秘白衣女子,小翠,你说我们这次有几成把握。”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青色绸缎长衣,以一根碧玉簪与一顶褐色青纱冠束发的男子,这个男子约莫三十岁,细长的柳眉,丹凤眼,鼻梁直挺修长,嘴唇细薄,抹着淡淡的嫣红,眉心以青色丹砂缀了一支三瓣花的印记,面色从容淡雅,棉柔之中着一丝烟尘味。若是李钟与少宗主在此处,定会惊讶出口,此人竟是那剑音阁的副阁主琴立生。
琴立生样貌俊美,身形颀长,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丝淡雅的气质,似乎有袅袅青烟自他身后冉起,在这竹林之中仿若一副画卷。在他身旁,那个叫“小翠”的女子身穿翠绿色薄衣,长得也是颇为秀丽,且眉眼之间隐隐有一丝柔弱入骨的气质,引人生怜。
“阿郎,那个吐蕃和尚来历不简单,他法号‘净因’,在吐蕃有着极高的地位,据传为吐蕃赞普认定的下一世接班人,这个白衣女子也不似寻常人,小翠观察了她许久,此人极有可能来自那陇右道祁连山上的神秘门派,那个门派弟子在世上是尤为少见,且不论这二人身份如何,他们都有着极高的武功,虽为后辈晚生,却几乎不弱于七剑五宗的一些掌门。”
小翠说起话来声音柔若无骨,语调却振振有词,实是颇为古怪,琴立生却仿佛见怪不怪一般。“有几成可能。”
“小翠认为…至少六成。他们绝对有可能助阿郎摆脱主人的控制。”
琴立生皱眉,“仅有六成么…”
小翠却转过身看向琴立生,目光殷切而决绝,那眉眼间的柔弱之色似乎瞬间消失不见,“阿郎,泸州偏安一隅,数十年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故,此等意外,我们就是再等十年也等不到,李德林的变故我们没有利用成功,这次不能再错过了啊。”
琴立生轻轻一叹,用手扶向小翠的头,将她的脸靠到自己肩上。“唉,那立生便为你冒险一次吧。”
小翠将头往琴立生胸口一埋,竟“漱漱”哭出声来,“小翠…小翠这条命都是阿郎给的,小翠甘心为阿郎赴汤蹈火。”小翠的声音婉转而伤感,又从决绝恢复到柔弱的样子,似是受了极大冤苦一般。
这个婢女小翠似乎与琴立生是主仆关系,然而却形似暧昧,最奇异的是,小翠的脖颈处,套着一支铁环,铁环上与铁锁连着,另一端竟是在琴立生的袖口中,琴立生抬起手抚住小翠头时,才能看见铁锁的另一端并非牵在琴立生手里,而是同样连在一支铁环上,扣在琴立生白皙的手腕处。小翠的脚上同样用铁链与铁环锁着,走步之时“铿铿”作响。
方霖与李钟策马狂奔,终于是在数个时辰后,到了青峰山,此刻天色将夜未夜,逐渐昏暗,方霖担心又有人在青峰山下埋伏她,于是远远与青峰山相隔,犹豫要不要进去,李钟告诉她多虑了,即使有门派之人前来,也不会在剑音阁的地界大打出手,那是对剑音阁不敬。
方霖心道,那怎会有人直接打上丹霞峰,对云熙宗不敬?看来门派之间差距还是相当大啊。
二人于是向着青峰山前进,果然在山脚处,有两支数丈高,半尺宽的石柱,上面刻着:“蜀东泸州青峰山,虚音千里剑音阁。”石柱旁有一亭子,立刻有几个剑音阁的弟子上前拦住二人,方霖拿出少宗主给她的令牌示意,那弟子中一人向着山上飞奔而去,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石柱这里,示意通行。
“倒是好大的架子,这块不是普通的令牌,以桦木雕刻,点缀云绕纹理,是云熙宗长老之位以上才能持有的,竟然也要这么久才放行。”李钟笑道,他没有说明自己青城派的身份,不知道若是说明,会不会有些许特权。
方霖笑道:“无妨,说不定看门弟子不识这令牌罢了,把我们当做是普通云熙宗弟子了。”
“我便罢了,小娘子气质出众,怎会是普通弟子。”
方霖摇头,不与他相侃,二人上山,不久有剑音阁的人下来领他们上去。
方霖看着这个领路的人,与先前看门的弟子不同,此人年纪颇长,已有白发,但是看起来乱糟糟的,不修边幅。领路人穿着一件土黄色背心,粗布长裤,赤着脚,这般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一个门派弟子。
最奇怪的是,这人的右脸之上,竟黥着一个“羊”字,篆书的羊字黥在脸上足有半个小指深,几乎看得到皮下惨白的颧骨,一眼望去甚是可怖。这个人脚上也套着锁链,抬脚上山之时,铁链敲打在石阶上“铿铿”作响。
面额黥字之人弓着背,走路似乎较为劳累,但又不敢太慢,只能“呼哧呼哧”喘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方霖疑惑,看向李钟,李钟皱眉思索了片刻,他虽未来过青峰山,但这种事他却在青城派听人说过,“剑音阁…与我们略有不同,他们门派中有一些人不是弟子,而是奴隶,剑音阁的男奴隶,脸上会用烙铁黥上‘羊’字,又是青峰山之人,故而被称为‘青羊’,不仅如此,还会割去舌头,以银针刺破喉咙,刺伤声带,不能说话,只能语哼‘咩咩’之音,更加像羊,况且剑音阁内功心法奇特,专门修炼音波功,罩门就在咽喉上,这些青羊有的本就是门派中的弟子,降为奴隶之时,被银针刺破喉咙,一身内力便是废了。”
所以眼前这领路的“青羊”才会上个阶梯也喘息,也不知他沦为青羊多久了,看那面额上的黥字已是很老的疤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