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是好,我自然是要去的。”黛玉道,“我簪子还在他手里呢。”
想起那支蝴蝶簪子,黛玉又是一阵恼火。她这次到北王府诸事不利,尤其是被霍子安揭穿了身份,不免担心留下祸患。相比之下,北静郡王那点心思倒不算什么了。
雪雁却犹豫道:“你刚还说要装病不出府门的,这下又要出去,倘若叫北静王爷知道了……”
“这个嘛,”黛玉笑道,“我自有不叫他知道的办法。”
关于霍子安如何得知她就是小林相公的事,她静下心来也曾想过,这才发觉自己果然是经验浅,行事不够周密,所以才会授人以柄。当时改扮了小林相公,她还是从县主府坐车去酒楼的,兼之乌香说倩语思云二人发现过盯梢的,这便是极大的漏洞。是以这次再要出府,总得想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到傍晚黛玉回了府中,就称起病来。乌香连连派人去请大夫,一晚上竟请了三四回,然后又是抓药煎药,忙得府中整夜灯火通明,一直到次日天大亮,才算稍稍消停下去。
黛玉躺在床上,听着那些老大夫捻着胡子,说些什么气血不足、心血有亏之类的胡话,心里便不禁暗笑。她如今把怜花宝鉴中的医药篇早学了个七八分,要服些什么药来装病、却又不伤身体,那是轻车熟路的。而那些大夫自命医术不凡,竟连这点小伎俩也瞧不破,可见都是些浪得虚名之辈,倒正好成就了她。
虚虚实实地折腾了一夜,先前药力已过,她好端端地从床上爬起身来,却换了身小丫头的衣裳,梳了个双丫髻,脸上用易容面具贴了一层,也不是小林相公的面貌。扮完自己在镜子里打量半天,又转头问紫鹃道:“如何?”
紫鹃虽不止一次看过她易容,仍是惊讶道:“果然神奇!我离这么近都看不出你脸上是贴过的来!”
“我不是问这个。”黛玉无奈道,“我问你这个长相如何?”
紫鹃“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半天,才有些沮丧道:“看不出来。要不是知道是你,我转脸就忘了长成什么模样了。”
黛玉却喜道:“那就好了!我这就和雪雁一起出门去,保证没人看我在眼里。”
紫鹃奇道:“你和雪雁?你们去做什么?”
黛玉笑道:“我如今是县主的丫头,我跟着雪雁去抓药啊!”
紫鹃立刻明白过来,知道她是要借机出府办事,点头道:“论理我是要在你身边侍候的,所以留在府中,这也无妨。你还是带桑宁出去?”
黛玉道:“左右那小世子也认得他的,带他不打紧。”
紫鹃又思忖着道:“叫倩语思云也跟着罢。昨天要不是因为你去王府,不好带暗卫,也不至于叫那小世子欺负了。我想想就恼得慌!”
黛玉哈哈一笑,握了她手一下,才道:“我又何尝不恼呢!你放心,这次管教他讨不了好去!”
说罢叫上雪雁,两人一同从府门出去,公然上了马车,吩咐道:“去药铺。”桑宁答应一声,便将车赶起来。
昨夜县主府中请大夫已经闹了一夜,这时有两个丫头出去抓药,自不为奇。车到了药铺跟前,雪雁自下了车去,到里面张罗着抓药,不一时又回来,马车便往回走。走到僻静地方时,早有个和桑宁一模一样打扮的车夫过来,接了桑宁赶车的活,而一个青衣人影也悄悄从车后溜了下来。
桑宁见马车走了,又四下张望一番,才转头笑道:“这回保证没人看见了!”
黛玉在车中再次改装,如今已又变成了那苏州书生林瑶的模样,便点点头“嗯”了一声,两人从巷子间穿过去,寻路自往酒楼。
那酒楼的伙计是认识这位小林相公的,见她重新归来,都是热情招呼,又道:“世子已经到了,就在楼上雅间。小林相公快上去罢!”
黛玉一笑,摇着扇子上楼,抬头却见霍小世子正站在楼口盯着自己,便举手道:“霍公子,少见了!”
霍子安看她这时还扮得饶有兴味,也觉得有趣,半真半假地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你快点上来,我还要审你呢!”
说着一伸手抓住黛玉手臂,就拉进雅间去,又转头向桑宁丢下一句“在外面候着”,砰的一声关了门。桑宁没奈何,又见黛玉不曾吩咐,只得站在外面。
黛玉甩了几次手都没有甩脱,见霍子安居然一脸兴奋之色,张口就要问什么,便抢先道:“你放尊重些,不然我什么也不对你说。”
“哟!”霍子安一听她声音就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还真的是你啊!”
这个“你”指的当然不是小林相公,而是瑶琳县主。黛玉冷不防被噎了一下,心想这人看着还有几分聪明,其实是个傻子不成?
“那你以为是谁?”
霍子安嘿嘿一笑,却不回答,只道:“你这是传说中的什么‘易容术’不是?怎么弄的?你变回原来模样给我瞧瞧!”
“我现在恢复了本来相貌,回去怎么办?”黛玉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总不能进来的时候是林瑶,出去的时候是我罢?”
“哦,也对。”霍子安这才放脱了她手,挠了挠头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扮成这个样子。我昨天想了一夜,觉得之前也不算得罪了你,你何苦花这么大心思来骗我?”
黛玉见他露出些许憨态,这才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又不像昨日那般咄咄逼人,因此戒心稍减。想了想便道:“我确实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要借你之力办一件事,其间或有怠慢不恭之处,在此一并谢过了。”说着便正了神色,郑重一揖。
霍子安却立刻笑起来,竟还了一礼,看着她道:“你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么?怎么还作揖?”
黛玉听他语气中又带了三分调笑之意,哼了一声,自己找张椅子坐了,冷冷道:“我的簪子呢?”
“给你,给你!”霍子安毫不犹豫,掏出那根蝴蝶簪子就递了过去,“也不见有多值钱,看你小气成这个样子!”
黛玉却是一怔,想不到他这么容易就还给了自己,跟昨日苦苦相逼、以名节威胁自己的那个霍子安简直判若两人。一时之间竟忘了接,还是被他把簪子硬塞了过来。
霍子安却也乐呵呵地坐了,双手支在桌上,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边看边笑道:“我总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说你堂堂一个县主,有什么事就去吩咐人一声,就算是烦难的,难道不是求一求圣上就办了?还值得自己费这么大的劲!”
黛玉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心想他是正牌郡王世子,想要做什么,自有人巴结应承,哪能想到自己这个县主无权无势,所行之事又要避着圣上的嫌呢?然而霍子安还不肯干休,连声道:“你还没说究竟是什么事!快点跟我说说,快点!”
“你……”黛玉被他缠得无奈,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答应我,此事不可出去随便乱说!”
“不会不会!”霍子安不耐烦道,“快点说!”
黛玉想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况昨日已经答应要给他个交待,便从当日马车相遇、捡到湘云的金麒麟开始,把前事讲了一遍,只隐去了湘云和宝玉如今的所在。
霍子安瞪着眼听她说完,突然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叫道:“我只当我傻,谁知道你比我还傻!”
“你这人,怎么没点正形!”黛玉斜他一眼,忽然不想再待下去,正要起身,却被霍子安伸手拉住了。
“你还不明白?你要早告诉我你找的是什么人,我自然帮你去找,哪还用得着你又是改装、又是演戏的!一个女人去逛秦淮河,你说你是不是傻大胆!”
“你?”黛玉一怔,转身看着他,“史侯家获罪于圣上,你管了这事,不怕惹祸上身?”
霍子安不答,反而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怕惹祸上身,圣上怪罪?”
“我这个县主原就是白来的,”黛玉淡淡道,“圣上若要收回去,我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