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叨叨的一天过去了。崔师傅的三轮车生意和前几天一样，不好不坏，对付挣个十多块钱，除去晚上吃饭，还能剩下几块。

晚上“下班”后，崔海涛没急着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到了离自己家不算太近的一个住宅楼楼下。和崔海涛家差不多，这片的住宅楼也是俄式建筑。三层小楼，二楼、三楼有一个露天的阳台，房顶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尖顶，上面有个五角星图案。

崔海涛把车停好，看了看手表，卷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卖呆儿。到了下班时间，不少穿着新东机械厂工作服的人陆陆续续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崔海涛又用帽子、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看到认识人也不说话，就在楼边上的一个角落里等着。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秃顶老头骑着个二八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崔海涛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后，拉了拉帽子，迎了上去。

“师傅！”崔海涛走到老头近前后叫道。

老头本来正想着晚上吃什么，完全没在意角落里还藏着个人。崔海涛这一突然，把老头吓了一跳，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师傅，我！”崔海涛拉下了口罩。

童生仁看了看，认出来了，长出了一口气，：“崔海涛啊！吓我一跳，你这干啥玩意？一下就蹦出来了。我还合计碰上劫道的了。”

“拉倒吧。劫道也不劫你啊。你也没钱。”崔海涛和童生仁说话一向很随意。

“你这话说的......哎，你现在咋样啊？干点啥呢？我这几天也确实是忙，老说去看看你，都没顾得上。要不我还合计这周末上你家去......”童生仁关心地问。

“我......瞎干呗。那什么，师傅，我有个事。你手上宽绰不？”崔海涛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周围有没有他认识的人。

“我还那样啊。怎么的，借钱？”

“啊。借我二百，行不？”

“咱两有啥行不行的。哎呀，说实话，你下岗这事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童生仁一边往外掏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崔海涛目光一扫，看到远处有一个熟人正骑自行车往这边来，赶紧又戴上了口罩。

“你这整个口罩，我都认不出来，跟拍电影似的，伪装啊，这属于是。”童生仁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了崔海涛：“二百够不？要不我再给你拿点吧，再拿个三五百的。”

“不用。够了。对了，师傅，这钱我可指不定啥时候能还上你啊。”崔海涛以前也经常找童生仁借钱，但那时候都是下个月一开工资就立马还上。

“没事。你现在不是缺钱吗？我也不着急用，你拿着。要不你等会，我上楼再给你拿五百。”童生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不用。师傅，那什么，没事我就先走了啊。完了哪天有功夫我看你来。”说完，崔海涛就向自己停在角落里的自行车走去。

“不是，你着啥急啊？这好容易见会面，多说会话再走啊......”看到崔海涛真要走了，他在后面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小涛，你缺钱就过来啊！师傅这有！”

崔海涛骑了一会，到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车，抽了根烟，又摸了摸兜里的钱。抽完烟后，继续向家里骑去。

路过市场时，他照例在“家庭快餐”买了一份烧茄子和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又买了两盒米饭和一张筋饼，当然还有一袋白酒，以及一个炸鸡腿——自从赵欣晔上班之后，崔海涛每天晚上都会买一个鸡腿。

崔海涛拎着一堆东西推开门，正准备招呼崔扬吃饭，却发现赵欣晔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织毛衣。

崔海涛一愣：“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不是晚上八点澡堂子关门才下班吗？”

“我......”赵欣晔撩了一下头发：“我又下岗了。”

“又下岗了？你不是才上岗吗？”

“嗯......就是不用我了呗......”赵欣晔小声回答。

“为啥啊？”崔海涛把买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坐在了赵欣晔身边。

赵欣晔犹豫了一下，说：“我听张玮说，浴池的经理本来是想我上班以后给他送点好处啥的。结果我也没送......完了就不让我干了呗。”

崔海涛明白了。虽说这个卖雪糕的活挣不了多少钱，还冻手，但是人家经理觉得在自己承包的浴池里给你安排这么个差事也是个人情，你得有所表示。结果赵欣晔去了之后，人家等了好几天她都没表示，人家一看这人也不上道，就又给撵回家了。

崔海涛拍了拍赵欣晔的肩膀：“行了，不干就不干吧。也不啥好活。还得给他送礼，这得卖多少根雪糕才能卖回来？要我说你也死心眼，卖好几天雪糕了，也不说那两个回来给我和儿子尝尝。”

虽然崔海涛说的很轻松，但赵欣晔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崔海涛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毛衣和针，扔到床上：“赶紧吃饭吧。一会凉了。你这不上班也好，省得再给你热菜，还得费煤气。”

“我就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才有个班上，一下就又没了，我就接受不了。”

“那有啥接受不了的？你就当这本来就是个临时工，就是去那挣两天钱就完了。”

“反正我就是心里过不去......”

“过不去的事多了。别合计了。那什么，崔扬，你晚上少吃点鸡腿，多给你妈留点。”

“我不要。都给孩子吃吧。”赵欣晔还是没能从失望的情绪里走出来。

“你这咋下个岗还接受不了呢？又不是没下过。不说了吗，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咱家我最高，天塌了我顶着。赶紧吃饭，吃完饭一会没事我上外头看他们下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