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酆都七

缪冉生前怨气太重，又犯了罪，化身成了鬼童在冥界游荡了四十余年。游魂之间的争夺也很残酷，为了生存也吞噬过其他游魂，在这片天地下百无聊赖地生存着。

一月前是十月朝，烧衣节，像他这种游魂是收不到阳界的祭品，但他们会从酆都城里的鬼魂那抢夺走一些祭品。他一般是不去干这种事的，魂魄是没有温饱感的，哪怕吃下去东西也不会有饱腹感。酆都的魂魄大多都是有亲人拜祭，钱币衣物不缺，所以都城中延续着阳界的生活方式，他不屑于抢这些东西来寻求心灵上的寄托。他那日正巧在王桂花家的屋顶看着他们在下面欢喜地收着亲人的祭品。

王桂花也是其中一员，她生前心善，去世后村中的人每次祭祀都会祭拜她。阳界烧东西时会在上面写上名字，地上画上圈再烧掉，这火便成了两界的传送纽带，到了冥界变成了特殊性质的鬼火，与在阳界时一样光亮，可那头是烧尽，这头是烧出，等东西全部烧出，这火焰才会熄灭。可王桂花还没等到东西全部送达，就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佝偻着的游魂吞噬了魂魄，那物咽下了魂魄就消失了，悄无声息。地上的火焰，因为没了主人，在原地继续燃烧着。缪冉从屋檐跳下来，想看看那物留下什么东西，走近这个鬼火时，居然被带到了阳界。

到了阳界，这火焰却依旧存在，甚至可以收起来为他用，穿梭在阴阳两界。缪冉便用着这个鬼火，在阴阳两界来回游走，也没兴什么祸乱，所以没被发现。直至他在小半月前在人界看到了王桂花，他才意识到这物是鬼妖。鬼妖是由鬼修炼成的邪魅精怪，比他们游魂法力高，可以在在人界与冥界游走。它吞噬了王桂花的魂魄，化成了她的样子，再去拐骗孩童到冥界，等这些孩子无法还阳便可吞噬了他们的生魂，比去摄现世的人的魂获取的灵力更高。

他一直寻着现下这个王桂花的踪迹，她却设了结界将孩子关了起来。好在这个鬼妖灵力不高，设的结界破绽很多，每日至少有一至三次结界会显露，身上带的鬼火认主，识得她的气息。结界一出现就能给他指引方向，他虽进不去结界，却能看得见这群孩子。鬼妖设的结界里是开封府的样子，他只得骗他们是杂耍班的人。无意间还发现这鬼火能短暂地破开结界，他进不去，但可以把东西给里面的人。

“所以两界的界线是你拿鬼火烧出来的，你为了引起鬼差的注意，可以救这些孩子。”

缪冉点了点头，肯定了钰真人的说法，但他愤恨道，“但这些吃干饭的居然一直未发现！只得从你身上下手了。”他看向了范满满了。

“我？”范满满指了指自己不解，“我虽说是有阴阳眼，但只是一介凡人啊。”

“我在人间游荡了些时日，我知道你有真人送的铃铛，你必定是能与钰真人取得联系的。可谁知你，受了那些妇人的请求居然想自己解决。我只能将你带到冥界了。”

听到这钰真人冷眼看着他，“你是想逼我出手相助。所以你是用的什么邪术让我感知到她的存在？”

缪冉也是一脸震惊，“你能感知到她？我没有做任何手脚，我只是想逼她召你出现，也是没想到，每次你会出现的这般及时。”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得到这种回答，钰真人也着实没想到，目光转向了范满满，后者立刻捂住自己的脖子，“真人，事出一定有因，我绝无疑点！”

钰真人沉默了一会，和她说，“待此事结束后，我再来找你算清。”转身接着问缪冉，“今日还会出现吗？”

“这个不好说，我都是守株待兔，有时一日只能出现一次。”

“你那鬼火是不是能分？分一簇给我。”

缪冉听完变出鬼火，分离出一簇，引给钰真人。他接过，隔空把玩着这团鬼火，想着对策。

范满满见状不便打扰他，向缪冉搭话，“其实你找错人了，我没啥用处，那个铃铛是意外所得的。”

“但现下至少钰真人出手了。我也是没想到你会去查我生前的事，你真是多管闲事。”缪冉臭着张脸对着她。

“诶！你这小孩！”

缪冉白了她一眼，“我年纪当你爹都绰绰有余。”

“你！”范满满怒从胸中生，自己这劳前劳后的，把她牵扯进来的罪魁祸首还言语刻薄，想着管他什么生前死后的，现下就是一个小孩的样，想去揪他耳朵。钰真人抓住了她准备上手的手腕，同他们交代，“我要去问人要一个东西，你们在此地看着，我可能至少半日才能回来。”

范满满像被抓到做坏事一样，尴尬地想抽回了手，但没抽动，疑惑地看着钰真人，对方过了片刻才松手。

“这事本是鬼差接管的事，她同我有事未结，所以这回顺带帮你罢了。我回来要是见她有恙，我会立刻收了你的魂魄去阎王那。”

“真人出手相助，我定会护她平安的。”缪冉担保道。

等钰真人离开后，范满满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现下只觉得恐慌，“这下完了，等结束了，怕要和我秋后算账了。”

缪冉不能理解，“真人待你不一般。”

“可不嘛，他要搞不清为什么能感知到我的存在，我怕是也还不了阳了！”说完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害的！这么多法子，干嘛非要拉我到酆都啊！”

“虽然我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若他真要同你算账，真人刚刚也不会给你渡真气了。”

“什么真气？”

“他刚刚不是拦住你才抓你的手腕的，是在给你渡真气，而且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不然以你一介凡胎怎么能在这冥界活蹦乱跳的。”

缪冉的这般话，让她又面红心跳，可这小鬼下一句话就点醒了她，“我劝你收起心思，仙凡殊途，何况还是单相思。”

“你才单相思！”撑死了也就是好感，这样仙人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心动，但范满满早就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劝自己不要沉迷，此刻被戳破了小心思，急忙辩解，“我就是...之前与他有过交集，算是...算是....他在人界的小跟班，你不要乱说。”她干的事情也确实是跟班的活。

缪冉无意与她深入这个话题，“你无这个意思便好。”

范满满看着这个小鬼，虽知道他的年岁已经几十载，但这样貌就是招人疼的小孩模样，想到他其实与此事也并无关系，却一直在劳心劳力，不免有些敬佩和心疼，“明明你也是个局外人，却这样尽心。此事结束，你也算救人有功，可否能入轮回投个好胎？”

“不了，我生前过够了，不想再轮回了。我做此事，也只是不想那群孩子与父母分离，被人毒害。”缪冉的目光一直在前方，留意着结界的出现。

想到他前世受的罪，范满满很是感慨，明明是商贾人家的少爷，若是没被拐走，在父母身边长大，或许一生美满，现下正享着天伦之乐。

“如果”缪冉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这事结束，阎王对我往开一面，我不求轮回，只想去扬州看一下，哪怕是魂飞魄散。”

范满满一怔，“你...”

“你若是觉得无趣，我可以给你变出些东西让你玩下，”缪冉多半是不想被人察觉情绪，转移了话题。

“你要不给我变点九连环这些物件吧，这一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范满满难得有先见之明，这一等等了可久了。她把几个九连环都解开了，缪冉后来给她寻的话本都翻地乏了，甚至还和衣盘腿在地上打了几次酣，大约过了一日多，钰真人才回来。

此时已是第三日过了小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