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今日心情应该不错,脸上终于挂着笑,转着茶盏细细打量。不再是为爱妾求情的唯唯诺诺,也不再是和外祖母意见相左时的满不在乎。张嫣长舒一口气,脸色也舒展开来。
看来今天,不用夹在舅舅和外祖母之间左右为难了吧。
“都是自家人,还这么拘礼,哀家不是告诉过你吗,这长安城就是你家,哪有来自己家还这么小心谨慎的?嫣儿,哀家且问你,这后宫最近可安生?”
张嫣抬起眼帘,意味深长地瞟了刘盈一眼,后者依旧专注地把玩这手中的茶盏,并没有什么表示。
“回太后,后宫一直太平得很,宫里嫔妃都恪守本分,相安无事,太后,不必记挂。”
“是吗?可哀家听说,昨日又册封了一个什么少使?”
“是儿臣要册封的,母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儿臣就好。”
刘盈看向吕后,这次,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
太后冷笑一声,茶盏在案几上重重一磕,淡茶被溅起,溢出茶盏,接着肆意横行。
“哀家没说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你不理朝政,专宠那些个妖精,哀家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哀家不愿意管你这些烂事,不代表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哀家今天就告诉你,离那些成了精的狐狸远一点,长安城不是给你胡闹的地方。”
张嫣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舅舅刘盈和外祖母再次僵持了下来。她正准备打圆场,可吕后并不给她机会。
“听说,今早,那个何美人又对嫣儿不敬了?盈儿,哀家最后一次提醒你,管好你的女人,哀家要是再听到她在嫣儿面前撒野,就扒了她的皮。”
这句话对刘盈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向母亲眼神中带着宁死不屈的倔强,可倔强中,带着无可奈何。
“母亲说的是,何美人失德,直接拖出去斩了吧。”
张嫣自然不傻,陛下虽然沾花惹草,但心里肯定有何美人的一席之地,况且何美人还给舅舅生了一个公主,“拖出去斩了”肯定是一时气话,可吕后才不管那些,她冷哼一声,挥着袖子,
“正合我意,来人,给何美人拖出去腰斩。”
张嫣虽然也讨厌何美人,不仅是讨厌,应该是恨得牙痒痒,可毕竟那也是舅舅喜欢的人,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张嫣,还是决定违背良心,出手相救。
“太后,且慢,妾身以为,陛下再过几日,就要行弱冠礼,冠礼之时尚且要大赦天下,这冠礼之前见了血光,怕是不吉利。不若,先宽限几日,等弱冠礼一过,再做定夺,至于何美人,是妾身对后宫事务疏于管理,妾身一定对后妃严加管教,不会纵容妃嫔惹事生非。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面无表情地摸着案几的纹路,听见张嫣的话,她原本连贯的动作停顿一下,又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盈儿,你瞧瞧,这可真是难得的贤后,被那些妖精顶撞,还要替她求情,年纪小,可深明大义,我看皇帝一个要成年的,还不如我的嫣儿懂事。”
教训完刘盈,吕后又转向张嫣
“嫣儿正好说到我心坎去了,盈儿的冠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嫣儿的礼服,现在还没置办好,就连皇帝的礼服,都做了整整三个月。少府怎么就养了一群废物。”
吕后一面说着,又一面对婢女吩咐道
“子七,把皇上的冠礼服拿过来,这是少使一早送过来的,皇帝看看,合不合身。”
说话之间,子七已经将冠礼服拿了过来,可刘盈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母后喜欢就好,儿臣都听母后的。”
张嫣正好坐在吕后身边,倒是看得仔细,那冠礼服是玄青色,镶嵌着的金丝,勾勒出了淡淡的图画,隐约是一条龙纹。衣服大气而又不失典雅,这精良的做工,对于一向简朴的皇室来说,已经很是奢侈了。不愧是打磨了整整三个月的。
可刘盈还是毫不关心,安静地摆弄着佩剑。
吕后见刘盈这爱理不理的态度,斜睨了子七一眼,子七知趣地将礼服放在吕后面前的案几上,就赶忙退下了。
吕后的指甲敲打着那礼服上的祥云,翻着衣服看了一眼,又随意一撂,被翻乱的礼服懒洋洋地搭在了案几上。
“盈儿何时这样听话,哀家怎么从不知道?”
吕后正说着,只见一宦官急匆匆闯进来,
“启禀太后,陛下,皇后,大事不好了,鸿台宫走水了!”
刘盈起身一看,殿门外西北角果然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