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刚刚初春,哪里来的蛇啊?
张嫣上次见到这骇人的玩意儿,还是在九岁那年,那次她抄近路去长乐宫给外祖母请安,在一个花园的狭长夹道,看见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蛇,那黑蛇盘踞在路中间,吐着长长的舌头,一动也不动,嘴边沾着什么,似乎是飞禽的羽毛。可黑蛇似乎看见了张嫣这个不速之客,它突然向前探了探脑袋,两只眼睛就那样死死盯着张嫣,像一种威胁,一种警告。让人不禁一身冷汗,头顶冒着凉风。
张嫣只记得自己连害怕都忘了,她叫也不敢叫,一步步往后退,可不知怎么,被一块木桩绊倒,就连给外祖母带去的绿豆汤都打翻在地,绿豆汤不算滚烫,但是洒在腿上,还是烫红了一片,张嫣顾不上疼,她想站起来,可吓得发抖的腿让她力不从心。张嫣只记得那条蛇低下头,紧贴着地面,虽然不再用威慑的眼神紧紧看着她,却迂回着前进,保持着靠近的姿态,可张嫣,想跑也跑不了,她绝望地大哭起来。
那应该是张嫣迄今为止,哭得最凶的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张嫣依旧感觉不寒而栗。
后来还是何美人经过花园,给自己解的围。
“原来翁主害怕蛇?胆子未免小了些。”
张嫣那时还只是张嫣,没有进宫接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何美人也没有显得那么讨厌,张嫣只觉得这个美人好生奇怪,难道怕蛇还是什么稀奇事?
张嫣年纪轻,胆子也确实小,再加上身子骨弱,经过这一吓,后来大病一场,在长乐宫足足将养了半个月。
“原来翁主害怕蛇,胆子未免小了些。”
何美人的话,突然在张嫣的耳边响起。像恶鬼的低语,让人脊背发凉。
害怕蛇?莫非,又是何美人?
那白衣少年看着张嫣似乎在想着什么想得出神,轻声细语提醒了一句,
“姑娘莫慌,我一会儿给黑蛇清理干净,姑娘若是还不放心,我就送姑娘出去。这附近就是椒房殿,姑娘可是在那里当差?”
张嫣停止了思索,听见少年的问话,正要回答,便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是冬暖干脆利落的声音
“娘娘,可找到您了,刚才太后派人来椒房殿,让我们去长乐宫一趟,说是有要事和娘娘商量。”
太后的要事自然是耽搁不得的,张嫣慌忙应了一声,匆忙往前走,可看见眼前被斩成两段的蛇,又是忍不住的恶心和恐惧,明知道那是死物,可偏偏害怕它还会死而复生,步步靠近。
少年看出了张嫣的进退两难,他快步上前,抽出宝剑,将那占着路的黑蛇挑到了一边的荒草中间,并站在血迹旁边,挡住了那枯叶上的血腥。
“过去吧,别害怕,我一会儿会清理干净。”
张嫣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运了口气紧闭着眼睛,飞快地跑过去,张嫣的裙摆跟着摇曳生姿,只是那让人过目难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少年朝着空荡荡的拐角看了许久,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娘娘?椒房殿?难不成这就是宣平侯张敖和鲁元公主的长女?这皇上越来越荒唐,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少年摇头笑了笑,掏出手帕擦拭着宝剑,可他低头的一瞬间,便收起了肆意的嘲弄,只见领口处,几根黛发,紧紧贴在白衣的银丝上。
“许是刚才的姑娘......刚才的皇后,留下来的吧。”
他本想继续一笑了之,一如往日潇洒自在。可他对着那头发看了良久,终究是笑不出来,只有一声轻轻叹息。
“刚才听见她哭,小小年纪的,想必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少年将宝剑收入鞘中,想了半天,还是把那黛发也郑重其事收到了袖口。
“妾身,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张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胆子真的很小,都走到长乐宫了,那条蛇依旧让她惊魂未定,但张嫣还是竭尽全力,以最端庄的姿态,最得体的礼节,完成一个皇后应该完成的表演。
“嫣儿,到哀家这里坐。”
太后轻声吩咐,张嫣一面应着,一面偷偷瞟向刘盈。
张嫣之前还不知道舅舅也会来,按理来说,这个时间,舅舅应该才下朝。
张嫣突然想起来,舅舅已经好久不肯好好上朝了。
就像自己,好久都不想早早起来,跟那些请安的妃嫔打交道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