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沉浮这么久,就算原来不懂,现在也该懂了,不过是因为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鬼修难得解脱。
她探寻生死之理,甚至钻研出供养善鬼的法子,就是想为执念深重的阴鬼们寻一条生路,可到底一力不能胜天定,能救一个,却救不了众生。
捋起时间线来看,陆生雪应是先入的鬼道,后来遇到了奇怪的家伙得以重塑肉身,这才转修枯荣。
陆仙君此时这么大方地什么都与她讲,自然是有所图谋,他问:“你与于燕风成亲那夜发生了什么?”
大好的晚上干嘛说这些扫兴事。
瞬间变脸的鬼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不想说。”
好脾气的仙人却在这个问题上赖住了,“阿离,我想听,告诉我。”
“都过去了。”
十六年了,提起来做什么,给自己添堵么。
刚刚还邀宠邀得起劲的陆仙君偏要给她添这个堵,“你真的过得去吗?”
钟离眼含威胁地揪住他的脸道:“陆生雪,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这般冒犯,扯得脸都变形的陆仙君分毫不让,“告诉我,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视良久,钟离看见了他眼底暗藏的固执,“你一定要逼我吗?”
“是我逼你。”陆生雪捧起她的下巴,在与脆弱的颈脖相交的地方一遍遍地用拇指摩挲。
是强迫,也是安抚。
刮骨疗毒,必然要将溃烂流脓的伤口先剖开,不然留在心底一直捂着,就总也长不好。
长痛不如短痛。
钟离败下阵来,“我在青云山时曾与于燕风约定双方只做露水情缘,待他寿数耗尽便各奔东西再无瓜葛。”
怎么可能真的各奔东西再无瓜葛。
“那些年想尽办法替他提升修为,延长寿命,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丢下我不知去了哪里。”
钟离心知肚明宫为玉哪杀得了于燕风。分明是夺舍的恶鬼要借机死遁罢了。
陆生雪问出了一直以来不解的事,“那你为何要屠尽倚月峰?”
这真是个糟透了的问题。
“因为我是疯子啊,疯子泄愤哪需要什么理由。”
她不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求而不得。
真正令她发疯的不是徒弟的死,而是她救不了任何人,护不住任何人。
于燕风曾说,“师父,你以为自己能救谁?”
小徒弟说对了。
她救不了陆生雪,也救不了于燕风,更救不了普天之下任何人或鬼。
于是钟离只能走入其中,与他们一起沉沦。
屠戮同门犯下滔天恶行,从此由仙化鬼,世上再无瑶台玉蕊,只剩静女鬼姬。
可最令她痛心的不是自己的无能,而是对方的绝情。
陆生雪不是要逼问吗?那就都说出来好了。
“成亲那日放九十九盏红莲灯,燃八十一烛招魂阵……我甚至烧了自己的部分原身作为祭品也换不来一个敷衍的回应。”
式微,式微,胡不归?
原来爱恨痴缠,都只有我一个人在演。
钟离颓然地闭上眼睛,“陆生雪,你还要听么?”
飞琼君抱牢了浑身冰凉的女鬼,与她生着尖利指甲的十指紧紧相扣,“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