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爱”就是这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他会用劲全力去表达自己的爱意,不会去考虑拒绝后的窘迫。
会在放学后站在后门等你,会在打架时挡在你前面,会在有好吃的时第一个想到你……虽然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当注满生活的点点滴滴后,就会悄悄产生质的变化。
日子一天一天地消逝,渐渐地他们上了五年级,这一年,皖溪镇搬来了两个新的住客,夏珊珊的堂哥夏杰和夏珊珊的奶奶刘月娥。
夏珊珊的堂哥一家一直生活在临市,本来他们也只是过年的时候见一面,但后来夏杰渐渐地长大需要上初中。临市的教学比不过庐州的教学,为了夏杰的前程,他就跟着奶奶一起搬来了皖溪镇。
夏珊珊的噩梦从此拉开了帷幕。
如果你此时站在皖溪镇小巷的中间的话,远远的就能听见有人在吵架,而且吵得还特别凶,三女一男,那场面可想有多么激烈。
吵架的原因很简单,大概就是夏杰趁夏珊珊不在家,从她房里拿了一个东西,夏珊珊回去后正好看见,就和夏杰打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心眼儿那么小,哥哥不就拿了你个玩具,”刘月娥看了看夏杰的脸,心疼的摸了摸,“你看看,他脸都给挠花了。”
“是他先偷我东西,我才挠他的!”夏珊珊辩解。
而且又不是我一个打架,为什么只怪我?
夏珊珊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里被抓了一道道血痕,这比夏杰脸上的重多了,难道是因为不在脸上,所以奶奶没有看见吗?
“我才没偷,”夏杰从刘月娥身后探出脑袋,对着夏珊珊提高了声音说,“我就拿过来看看,你个小气鬼,看一下都不行嘛!”
“那是我的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小偷!小偷!小偷!”最后三个“小偷”,夏珊珊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那声音瞬间就溢满了整个院子。
她的声音很大,屋子里的人很快就听到了动静,大门被人从内推开,夏珊珊回头一看,是妈妈出来了。
方霞手里还拿着锅铲,满头的大汗,应该是从刚厨房出来。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背对着大门,刘月娥没有看见方霞,跟着夏珊珊就喊了一句,“你爸爸还欠他爸爸钱嘞,人家拿你东西那是应该的。”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霞脸色一变,几步走到夏珊珊面前,“什么叫小杰拿珊珊东西是应该的?”
低头看着女儿满身的红痕,方霞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一把拉过夏珊珊挡在面前,面对着刘月娥的眼睛问,“您的意思是说邦健借的钱不还了吗?”
“我没那么说,”刘月娥看方霞来了,声音明显一顿,眼睛不敢对视,但声音上却不服输,“还钱归还钱,那是你们家欠我们家的,再说不就是个玩具,我们小杰拿一下怎么了?你家珊珊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你这做妈妈的怎么教育的?”
“我们家教育孩子,就是不能随便拿人东西,”方霞直言坦荡的说,“妈,你不能每次都偏心小杰啊。”
“什么叫偏心?”刘月娥抬起头,对上方霞瞬间又有了底气,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平时都这么和珊珊说?说我偏心小杰?”
“我没有。”
“没有?!”刘月娥冷哼了一声,“我看你说了还不知一句吧,原来你就这样歪曲孩子三观的,怪不得珊珊她一直和小杰不对付呢。”
夏珊珊看见自己的妈妈被冤枉,觉得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她从妈妈的身后站出来大吼,“我妈妈才没说夏杰坏话,那是因为夏杰他每次都偷我东西。”
“我说了我没有偷,我就只是看看。”夏杰十分不爽夏珊珊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都说了多少遍了,他只是看看那不叫偷。
刘月娥被这一喊吓得一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放低了语气说,“珊珊,不是奶奶我说你,哥哥到你家来你就要爱护他多一点,不说你主动让什么给他,他要是看上什么,你就给他玩玩怎么了?”
“我家里的玩具比你的多多了。”夏杰跟着补充。
“你要多让着哥哥。”刘月娥语重心长。
她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好像不觉有那里不合理。
“妈,凭什么我们珊珊要小的让着大的?”
“就凭他是男孩,是我们夏家的香火,你家珊珊以后是别人家的人,就要让着我们小杰!”
这句话真正刺到了方霞,儿子,儿子,儿子才能传承香火,难道女孩就不算人吗?
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夏珊珊只算第二胎,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抓的紧,他们喝了很多偏方想怀儿子。其实,她和邦健都不在乎什么儿子女儿的,但是那个时候刘月娥非要一个孙子。
大冬天为了所谓的偏方,她每个夜里都要爬起来泡药水,一夜一夜,终于熬到好不容易快出生了,她听了刘月娥的话在家里生产。
那天下着大雪,稳婆把孩子洗干净后就放在她身边,她看了一眼那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只因为是个女孩不是男孩,睡着时就被刘月娥抱走了。
那么冷的天,刘月娥毫不犹豫,拍碎了河上冰块,绑着石头就沉进水里了。
方霞知道的那一刻,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冒着大雪朝着那条河跑,到的时候,那个被刘月娥砸开的河面,已经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层了。
她就那样在河边站了很久,直到被追出来的夏邦健抱回去。
那天之后,午夜梦回她总会再梦到那个河,而抛弃孩子的人也变成她。
水花翻起,冰冷的水迅速淹没襁褓,周围冰冷,痛苦,那孩子在水里睁开眼睛,绝望想要活下去,可是身上绑着石头,身体只能慢慢下沉。
“妈妈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她站在河边,全身湿透的感觉真实得让她以为,她才是那个可怕的凶手。她想扑到水里,想救自己的孩子,可是身体动不了,她想长嘴向人呼救,可是发不出声音。
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淹没,沉底。
这个梦魇整整困了她三年,直到她怀上夏珊珊,这一次她不再妥协搬到了皖溪镇,可现在这个“噩梦”又来了,还要来迫害自己的孩子。
“妈——”方霞拉长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说,“珊珊也是夏家的香火。”
刘月娥看着方霞,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方霞眼角的泪,还是联想到了从前,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夏珊珊紧紧的握着拳头,指尖狠狠的掐入手心,但她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这样……”
夏侃侃低着头喃喃地说,眼泪跟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为什么无论怎么做都是我的错?
夏珊珊一直都想不明白原因,今天终于听奶奶说出口了,原来是因为自己不是“香火”啊。夏珊珊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不是个男孩子,这样妈妈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
“珊珊,”方霞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弯腰凑到女儿的耳边,“你别听奶奶的。”
可这句安慰的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刘月娥。
“什么别听我的?”刘月娥听了这句话,立马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个家要不是靠我小儿子,能撑到现在?没有他拿钱接济你们,你们娘俩现在就喝西北风了,现在让你们让着我们小杰一点儿怎么了?”
“妈,你就非要把,你家,我家,分得那么清楚吗?”方霞一摔锅铲,站了起来,冲着刘月娥大吼。
“对!就要分清楚,不然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欠我们的,你们是应该的。”刘月娥自然不甘示弱,用了更大的嗓音回她。
“我们家欠夏邦志的钱,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最好那样,就怕到时候你们一毛不剩,什么都还不起。”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咒你大儿子吗?他生意失败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管你们,我以后靠我小儿子养就够了,不指望你们。”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而且越往后那些话越是刻薄,两人就像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
夏珊珊感觉喘不上气来,心口刀割般的钻心的疼,嗓子涩涩的像噎了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她用手捂着耳朵,但根本挡不住那绝望的声音。
“啊——”
终于在一声尖叫后,院子终于安静了。
夏珊珊感觉全身的毛孔,在这一瞬间都打开了,一直压抑的心变得无比的畅快。
明明她曾经很快乐,明明她曾经生活的很好,怎么就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