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一夜。
这时候天还是黑着的,向来喜欢晚起的云缇,为了赏日出,牺牲了点睡觉时间。衣裳已经换上了,刚要取上那顶帷帽,看见了木匣子里放着的一支玉兰花簪,花心一点殷红。那是白日里魏景珩给她的,那日云缇不要珠宝首饰,选择了酒,尽管如此,魏景珩还是留了一支,因为他觉得很适合她。
山崖上,魏景珩已经到了。山风轻拂,竹叶的芬芳飘向此处,他一身素白色青衫,面朝着远处。
“我也许久未见过日出了。”云缇走到他身旁,眺望着远方,天与地都沉入黑暗,“说好是我带你看看乌云山的景色,没想到是我来迟了。”
听见了来人的声音,魏景珩回过头,眼神落在她青丝挽起的发髻间,白色玉兰中一点赤,嘴角不经意上扬。
魏景珩坐在悬崖边上,伸手便要邀请她一起,云缇睨了那深不见底谷,摇了摇头,默默地坐在了他身后,魏景珩空着的手悬在半空,云缇摸了摸袖子,递了一个果子给他。
魏景珩摩挲着手中饱满的果实,嘴角上扬。
远方天地交汇处冉冉升起的光芒,四周从昏暗转向清明,这其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微光映照着魏景珩的侧颜,棱角分明似峰沿,是造物神用雕刻刀细细勾勒出的模样。
“我与你一同赏过月,又看了日出,方知这世间最美的景色不仅仅只有大好河山,还有抬头便能看见的天。”随后,魏景珩不经意地喃喃道,“能留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声音很轻,可是云缇还是听见了,抬头看着天,少刻后,眼睛垂下,落在魏景珩腰间的一块玉牌子,金丝嵌成边,玉排中间清清楚楚一个魏字,襄国国姓。
“回去小憩片刻,午后,便送你离开。”
这里不属于你,这里能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而你终究离不开俗世烟火,离不开身世束缚。
”你一定要我离开……”魏景珩眼中有些许落寞,云缇的语气不容反驳了,“那你亲自来送我。”
云缇心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这点要求,还是允诺了。云缇借着有事的理由,推脱一起下山。魏景珩走后,云缇慢慢挪到了悬崖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仙娥云缇,违反仙界规定,私自篡改仙者历劫运数,今剔除仙骨,从殒仙井打入凡间,贬为殒仙,三日后执行。”
隐匿在广袖间的素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回屋后,云缇又梦见了那一幕,那个真实并痛苦的噩梦,她自嘲是否年纪大了,就爱回忆起往事,可能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她在天界的记忆开始产生了模糊,很多人的脸开始变得雾蒙蒙,但是那些深刻入骨髓的,记忆犹新。
被万年不化冰制成的锁链关着,生生受完那剔除仙骨的刑罚,四肢百骸似有千万针穿透。刚受完刑法,被天兵天将连拖带扯地带到一个破旧的高台上。这高台常年无人驻守,浮着一层灰,角落里还有蛛网。高台上有一口井,井身上模模糊糊刻着三个大字——殒仙井。井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有多深。
天兵天将摇着头将奄奄一息的云缇丢在角落里,说有什么大人物要见她。
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这只仙鹤也是可怜,庞德神仙罪恶滔天不过扔下诛仙台一了百了,轮回重生。这殒仙井……”
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怜悯。
“月老,您怎么来了?”那俩人向着远处行了一个礼,那个一身红衣的男子走了过来,缓缓扶起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出生时,我便是第一个抱起你的,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就顾着看你娘了。到最后,也是我这个老头子送走你。”月老眼中的云缇,一件单薄的里衣还带着满身血污,身形一颤,“你说你非得跟天帝争执什么,他是天帝,是天界之主,没了那番争执,此时此刻你不过下凡历劫重修仙位,哪沦落到殒仙这般遭罪。”
云缇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只能靠在月老的腿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他那水红色的衣裳,晕开朵朵红梅,云缇哭的太惨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老头你会忘了我吗,你们都会忘了我吗,他会忘了我吧……”
月老没有回答,只能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的头发。
“您终于来了啊……”那两个天兵天将朝着月老身后一个人行了礼……
云缇行了,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雨滴吊坠,说来也奇怪,这个吊坠她在天界时从未见过,具体怎么得来的也没印象,到了人间就出现在她身上了。
一个小孩在外头敲着门嚷着:“姥姥姥姥,王大哥要走了。他让我来叫你,他说你不去,他就赖着不走了。”
云缇梦太痛苦,睡的就沉了,差一点都忘了人间的事情,连忙披上了外边的衣裳跟着他跑了出去。
一路上,两边村里的人看着她,莫名都带着欣慰的微笑,连几个小孩子都在鼓掌。
“发生了什么?”云缇询问那个叫自己出去的孩子,可这孩子摇了摇头,守口如瓶,说非要等到姥姥到了山门口才能说。
魏景珩站在山门口,四周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他在那里和众人交流着什么,直到云缇走近了假咳嗽一声,他才停止。魏景珩从衣服里面取出一方包好的帕子,帕子里静静躺着三根白色的羽毛。
“云缇曾许我三个愿望,以这三根羽毛为誓,这第一个羽毛允许我直呼其姓名,不用特别客气地尊称她。”
云缇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二个愿望我想好了,这半个月我将乌云山美景尽收眼底,我想带着你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他晃了晃第二根羽毛,太阳下那根白色的羽毛绚烂着七彩的光。
“皇宫的御花园,皇都的美食街,江南烟雨中的古镇、园林,塞外的茫茫草原,还有……”
“不行!”云缇断然拒绝了他,“我不能离开这里,是我将他们带了进来,我便要对他们负责到底,除此之外,你再提一个要求吧。”
周围的村民带着震惊和愧疚,面面相觑后低下了头。
魏景珩垂头一笑,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道光,他快步走到云缇身前,将她那坠子夺了过去,回过神的云缇有些愠了,伸手便要去抢,可是云缇是个女子,不及他高。
“你听我说。”魏景珩神情有些认真,云缇被这份认真给唬住了,魏景珩那双眼睛对上了她的,慢慢地说,“这个坠子,是我替你捞上来的,便是一个信物。我等你一年时间考虑,等你回来拿回它。”
就算是一年的时间,我也不会去的。云缇确定,心想魏景珩这个小孩太过于任性,担子在自己身上便要知道这个分量。
“若我不来呢。”
云缇出声询问。
“那一年后,我自己归还赔罪。”
那便等上个一年罢了,反正一年对自己来说,与一天也没差。云缇想着,虽然坠子伴随了自己在人间的三百余年,成了她的护身符,有坠子在身上就十分安心。这个谷以云缇为首,断不会出现什么棘手麻烦的事情,忍一年权当磨练自己,戒掉依赖吊坠的瘾也是好事一件。
“好。”云缇她仙者一言、驷马难追。魏景珩从怀中又取出一封信,他笑着看着云缇,再三强调。
“这封信等我走后,你回到房间里再拆。”
云缇本以为是什么年轻离别抒发的感言,或者是感谢信,谁知道一旁一个小孩大喊了一声“情诗”给云缇吓得老脸一红,不是害羞,是尴尬和手足无措。情诗,酸溜溜的那种。
“是不是情诗你拆开看了就知道了。等我出了谷你才能看!”
云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还不时地回头一看,那些制气满满、向往未来的话,初见时透过窗棂看着他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夜河边虽然自己当了人质,但是他红着脸没有非分动作的有礼;一起看日出日落时的憧憬;甚至连梦中轻薄他时的样子,此时此刻都在云缇脑海里如马车飞驰。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离别,仙者也是。魏景珩,你的身世会让你有更好的未来,你的未来里会有娇妻爱子,有朋友成群,有王位府邸、良田万顷,但是不会有我,就此别离,也算是美好。
云缇想了想,如梦里那般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只让那如同父亲一样的月老瞧了去,这样痛苦的离别她不想让别人看见了。如果有一日,自己要走了,一定要体体面面地走,要做一个潇洒快乐的神仙。
“毕竟我们当仙者的,形象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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