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久起初走的是他姨母的门路,想着自己姨母家在玉霞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陈越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过是几个闹事的流民,疏通疏通就能放出来了,不想关了两日,自己多方走动,一听说是开罪了城主的皆摇头说没法子。
不得已他才自作主张求到公主殿下跟前。
阿衡听得苏雪久一番声情并茂的讲述,并不急着回话,而是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一股混不在意地姿态问:“那个络腮胡子?挺能说的啊,叫什么?”
苏雪久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可他近日来也和络腮胡子相处多的,言语间自然谈起过身世。
那络腮胡子姓温,单名一个誉字,字仲廉,原是淮阳一富户的儿子。
那温姓富户只有这么个儿子,握在手心里的疼,从小到大衣食住行无所不精,连夫子都给他请了七八个,这个专教吹拉弹唱,那个教书法笔墨,还有教诗词歌赋和策论的。
望子成龙的心思使得温小公子的童年颇为磋磨,他对这些个东西皆无兴致,逃课殴打夫子之事屡见不鲜,气坏了温富户,可又拿这独苗没法子,骂不得打不得的。
最后还是温夫人有办法,她私底下问儿子喜欢什么,儿子也是个亲娘的,直接说了自己要习武,要学那行走江湖的英雄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温夫人内心扶额:儿子诶,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啊!可面上温夫人却将儿子的肩膀一拍:“多大的事儿,要习武你不早说?回头让你爹给你请几个教习。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磋磨得蔫了的温公子哪里还管什么条件,直接就答应了。
谁知他老娘给他下了个套,条件是让他至少得考上个秀才。
于是温公子走上了文武兼修的漫漫十来年。
他也算个争气的,十八岁就中了秀才,把温富户乐得在家中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可这席面还未曾撤掉,温富户就听说儿子跑了,留信一封。
里面廖廖数十字,大意就是:母亲的心愿已了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他家小温公子要到处去瞅瞅。还附了归期三年后。
直把温老富户气得骂了三日的不肖子。
三年后温公子归家,成熟稳重了许多,本来白嫩干净的脸变得又黑又粗糙满脸胡渣子,把温夫人心疼得不行。
她把儿子浑身上下摆弄了一番,最后总算恢复了些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就带着他出门相亲去了。
哪知一听说相亲,温公子又不乐意了,直说自己有爱慕的女子,让母亲莫要操劳云云。
温夫人挑眉看儿子,骂道:“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你去啊,把人家姑娘娶回来,不娶回来别进家门。”
本是一番气话,不想温公子真的掉头就走,说是奉母命找媳妇儿去了……
温夫人被噎得一口老血下不来,只能依法炮制夫君的壮举骂了温公子三日的不肖子。
不想这温熊孩子一走又是一年多,回来的时候已是二十三岁的大龄未婚青年一个。
虽然他没带媳妇儿回来,但是他惯来是个拿主意的,婚事父母已是拿捏不住了,只得由着他。
温公子也不急着婚娶,只说离开父母甚久,要尽些孝道陪在父母身侧。
温公子舒舒服服地睡了几日家中软床,连日连夜的大雨和豆腐渣的堤坝将他冲刷得一无所有。
淮阳的这次大水,淹没了许多人的希望和幸福,让他们变得一无所有,瘟疫的恐惧又逼迫他们远走他乡,走上颠沛流离的道路!
这内中的心酸苏公子自是无法体会的,叙述起来平淡无奇。可落到阿衡耳中却又翻起了惊涛骇浪!
淮阳水患之后有瘟疫?
盛都中无人上报?
阿衡看了眼陆怀岳,发现他也陷入沉思。
阿衡心中惊骇,面上却纹丝不动,站起身来,跺了几步,平复了内心思绪,方才毫无在意道:“依大陈律,这些冲撞权贵的责罚不过是关些时日就放出来了,苏公子上下打点,他们在狱中这些时日也并不会太难过。”
苏雪久听这话面色一变,焦急道:“公主,您有所不知,那日是仲廉兄阻拦了城主将夫人接回府中,虽是他部下射出的那一箭,可城主夫人之死终究因他而起,城主正愁寻不着机会找他晦气,如何仲廉兄落入他手中,哪里还有命回来?”
阿衡故作为难:“那可就难办了呀!温誉是在陈越那处挂了名的,即便今日放了出来,保不准后日就让人杀了。要知道,陈越身为一城之主,要对付一介贫民可是太容易了!”
许是苏雪久之前没想到这一环,可他心思活络,沉思了好一阵,给阿衡俯首行礼问:“若是仲廉兄供殿下差遣,不知道公主可否赏他一个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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