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孝公六年,陈国有大夫议欲灭杞,陈王表示赞同,此消息传到鹿城,妫息忙不迭入了宫城,找到陈王,妫息本是王室之女,论辈分应是陈王的姑姑,妫息表示杞国羽翼已成,不宜于攻打。陈王正在饮酒,闻此轻蔑一笑:“姑姑,你养了敌国的男宠,本王怜你,多年未与你计较,你若再说此话,别怪本王翻脸,将你以奸细罪打入死牢。”
妫息灰头土脸,起身欲出。陈王说:“旬日,既是本王的寿辰,还请姑姑带着你的男宠来此,孤和你的那个男宠定是老相识,哈哈哈。”
妫息愤恨回到鹿城,在路上,正遇到骑马来迎的孔宁,妫息问:“你来此作甚?”
孔宁说:“放心,此时我更不会逃跑,我只是怕夫人你被论处叛国罪被陈王下牢罢了。”
妫息问:“如我以叛国罪下狱,君将何处?”
孔宁答:“以我身换你身。”
妫息泫然,并将陈王之话说与孔宁听,孔宁听后说:“陈王寿辰,并出言相邀,必是要去的。”
“可是……”
“你不要担心,世间再无寒慕,只有孔宁。”
妫息半信半疑,这七年来,孔宁是有了变化,身体似乎壮士了,也在唇下蓄了薄须,脸上褪去青涩,目光似乎柔和了。可他依旧肤白如脂,长眉直插绿鬓。孔宁柔声说:“放心,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子嗣,便是赴死也是甘心的。”
可这一场宴会又改变了鹿城和谐的生活,这一场宴会孔宁成了孔大夫,成为陈王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他让陈王取消灭杞,他四处陪陈王冶游,他甚至和陈王出入桃林,妫息几乎每日在鹿城等到的酩酊大醉的夫君。酒气、谩骂声时常充斥半夜的鹿城,而那时小公子都在熟睡中。
这一夜深夜,孔宁马车驶回鹿城,车夫去扣马车的车窗,车内毫无响动,仆人又加重了叩击,同时轻呼:“孔大人,孔大人……”车内仍无响动。仆人只好打开马车门,孔宁已经斜倚着车壁睡着了,鼾声大作,酒气冲人鼻,孔大夫脸色酡红,簮发的头钗已经歪了,仆人又轻呼“孔大夫”,也许是春风吹入,孔宁吧嗒着嘴,睁开惺忪的眼,把手搭在仆人的肩上,下马车时,一个趔趄,勉强站稳。
回到府中,妫息已经在骂:“你又去了销魂窟,穷极龌龊之能事,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孔宁讪笑着:“夫人善相马,现在又善相鼠,何时会相人呢?再适之女怎又走了眼了!”妫息转身就抽出架在兵器架的铜剑欲刺孔宁,左右侍从皆慌忙阻拦:“夫人,夫人,不可!大夫不去邾林时,是慈父贤夫,对夫人体贴入微,对公子姑娘也是多加教导,此时又和大王甚为亲密,夫人,不可……”妫息恨恨地抛下剑,走出房外。
车夫马车卸下,刚要把马迁入马厩,妫息直接拽过缰绳,翻身上马,直奔胡襄殿。到了陈宫外,直接在马上敲打宫门,命宫人通传,此时天光熹微,宫人看到妫息满脸怒容,眼睛充满红色血丝,依旧不慌不忙,垂头回应:“大王此时不在宫中。”
妫息甚为愤怒:“那大王身在何处?”
宫人依旧从容回答:“小人不知!”
妫息毫不思索地说:“哦,定是在那邾林贱婢那里。”然后策马往西南而行。
未及邾林,天色渐明,树木轮廓已经明晰起来,远远看到一车舆,银车绸盖,张挂番旗,驷马骈立,马蹄的的,车轮辚辚。车后还跟着卫队。妫息勒住缰绳在马上抱拳大喊:“妫息参见大王”。车内陈王说了一声“免礼”。妫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又说:“求见大王”。车内一个慵懒的声音说:“姑姑,什么事情,天大亮以后再说。”妫息这时说:“既然大王称呼我一声姑姑,我想请求大王诛杀夏姬。”
这时车帘掀开,陈王探出头,看了看端坐在马上的妫息,大为惊异:“为何要杀我的美人!”
“她不守礼法,有违纲常。迷惑君王,败坏朝政,死有余辜。”
“大胆!孤岂是可以被迷惑的,现在的朝政怎么败坏了,信口雌黄。”陈王大怒。
这时车内有人拉了拉陈王,低声向陈王耳语什么。妫息料到必是仪行父。
一会陈王又探出半个身子,满脸的戏谑:“姑姑必是恼怒孔宁有染于夏姬,没有的,孔大夫清高自持,只是饮酒取乐而已,饮得烂醉,他还能做什么,姑姑放心。”
妫息怒火中烧,想要辩驳什么:“大王……”
可车帘已经落下,仪行父在车内说:“妫将军,孔大夫多年并未纳妾,且男人嗜酒又无啥大过错,请妫将军原宥,以后再下一定会劝说孔大夫少饮。大王今日甚是疲乏,起行。”车夫已经鞭马,马儿得令,哒哒前行。
妫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策马在路边狂奔,天已经大亮,看到仆人驾着马车来寻,妫息才下马上车回府。
坐在马车内,妫息问:“黑猿,谁派你来寻我的?”
黑猿瓮声瓮气地回答:“夫人莫要生气,是孔大夫派小人来接的。”
“孔宁怎知我在此?”
黑猿回答:“孔大夫叮嘱小人要到王宫前接,如果王宫前见不到夫人,就朝西南方向走,如果西南方向无,就寻着马蹄印在开阔的地方找,还嘱咐小人千万不要把马车的印和单匹马的蹄印弄混。”
妫息怒气这才消了,但万般委屈,使她在马车内不禁流下眼泪。
多年的婚姻啊!成婚之初,孔宁对妫息冷冷的,总是不肯同房,妫息初始忍耐着,毕竟有如玉山的男人同处一宇,看着也是舒心,后来就不满足了,缠着他寸步不离,他淡淡地敷衍着,后来只说孕中之人一定多加修养,不可擅动。这样,她为他诞下了小公子。小公子襁褓中啼哭,孔宁总是将他抱于怀中,从不假于他人之手。小公子六岁时在陈王的寿宴上,妫息挽着孔宁的手进入宛丘王城鹭羽宫赴家宴,多少女眷明里暗里的艳羡让她这个再适女万分得意,甚至父亲最宠爱的继室也频频朝她这里张望。席中编钟敲响,陈王酒酣说:“今日寒副将,哦,不,孔宁以何为寡人寿?”
妫息愣了,论辈分,妫息为陈王姑姑,而孔宁看来孤傲,妫息想奉酒起身替夫推辞,孔宁按住了他的手,站起身:“大王,仆愿舞剑以祝寿。”说着,长身玉立,站到大殿中央,双手向前,索求铜剑,因孔宁原为敌国副将,陈王近侍有些犹豫,陈王不以为然,醉眼惺忪,点头应允,左右无奈,只能递给孔宁一把剑,然后紧贴陈王身侧以示警戒,孔宁到手持剑缓步走于大殿,那剑时而平刺时而斜出时而转寰,时缓时急,时而如搏杀时而如舞姿,孔宁那宽大的袍袖时而成云,一会又聚了风。他的身姿偶如玉山之将崩,倏忽又如玉树临风,把陈王喜得眉开眼笑,踉跄着奔入殿中,红着鼻子旸着眼与之同舞。一曲终了,陈王大喜,拿起酒觞,猛喝一口:“孔宁,可愿为寡人大夫乎?”孔宁说:“唯恐家中小儿失养。”陈王曰:“大丈夫,在内为孺子所絆,为天下笑。”孔宁笑着说:“大丈夫之行,不必在意众人之口。”陈王无奈:“做寡人上大夫无需日日朝参。”孔宁再三推迟,这时陈王收起酒气,把酒觞重重放在了几案上:“怎么?杞国的副将做得,我陈国的大夫就做不得了。”大殿一下子安静了。妫息这时也起身走到殿中,朗声道:“我替夫君谢大王厚恩,我明日即开府收纳客,展示夫君的大夫冠冕。”孔宁只能勉为其难。
次日,不知孔宁如何在车乘具备的情况下,劝说了陈王弃了杞国,转而功戴,孔宁没想到的是陈国顺利灭了戴国,若不是宋国救助,连曹地都被陈收为已有。此战将军正是妫息庶出的弟弟。
救助孔宁的是夏姬,夏姬因孔宁一年未至,心下气恼,多次拒绝情人会晤。她其中一个老情人仪行父买通婢女得知后,恨透了孔宁,于是在妫息庶弟提出攻打杞国时,他一力赞成,就是想逼迫孔宁从幕后转向案前。陈王果如他所料,当他幸灾乐祸说与夏姬时,夏姬央求仪行父将陈王引至株林,陈王以前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个风骚入骨的婶婶,却总是未得亲见,今日一见才觉以前目盲眼瞎,急欲占为已有,夏姬说:“如果放了孔宁,妾定会如大王所愿。”
陈王说:“陈女都爱孔宁,难道他有异能?”
夏姬再次拿出含娇带怯的神态,说:“他日孔宁能摆脱鹿城羁管,妾定会亲口说与大王听。”说毕,抛出一粉红亵衣,扔在陈王脸上,转身离去,竟不知踪影,留下陈王傻子似的站在原地,嘴角甚至隐约留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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