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三章 夏姬(1 / 1)渌水东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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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慕是还活着。

十五年前的夏夜,他看到安歌为了他而身披多创,也知道安歌几无存活的几率,那一刻他万念俱灰,放弃抵挡,中了飞箭三,中刀伤三,再次醒来依旧是妫息府中的那间房屋中,他问妫息:“这世间的大好男儿很多,你为何总是抓住我不放?”

妫息冷冷地说:“我救你只是不想我腹中的孩儿生来没有父亲,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了。如果你执意求死,那你就向我这小腹踢上一脚。”说罢,妫息就站在床侧,闭上眼睛。

片刻,寒慕并未抬脚,妫息睁开眼睛,说:“你若不忍心,妾就求你好好和我过日子,以前妾答应你的,妾依旧能做到。只要你能与妾过这清风明月的日子。”

妫息的满腔爱意都在寒慕身上,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女子,她看不到寒慕任何坏处,寒慕不笑她是爱的,寒慕一笑她更是倾慕;寒慕站着她就痴痴地看,寒慕躺下她也是痴痴地看。在寒慕两次昏迷不醒的时候,她用手指轻轻触摸寒慕的额头、鼻梁、嘴唇、喉结,她心里想着,怎有男子拥有如此瓷白的肤色?他的双眼怎会如此修长,他的鼻子怎会这样的英挺?

寒慕是如论如何都踢不下这一脚的,他认了,他心死了。妫息尽力甜笑说:“夫君,我以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于宛丘传舍之内,以后你就不便用寒慕这个名讳了,你看用何名更好?”

妫息算不上好女,皮肤略黑,体态微胖。但也不是丑女,衣衫得体,装饰华丽,王族公室濡养让她自然有一种高贵不容进犯之气度。如此甜媚之态只让寒慕觉得做作。寒慕不看她,略一沉思说:“孔宁。”

“好,两月后,你身体也大好了,我们就成亲吧。”

寒慕并不应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此后,妫息几乎日日来陪寒慕,寒慕其实并无话可说,大部分时间觉得尴尬。有一日夜间,正是月光皎洁,寒慕望着月光,忽想起安歌平素打闹时说的“我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砸你头上”,并安歌在宛丘传舍的一句话:“愿月不负君心意,我杞十年无战事;愿君两情永久长,不需明月寄相思。”寒慕望着手中的酒,看着残碎的月光,心中大恸。妫息连忙跑来,说:“夫君伤上加伤,身体一直未大好,不宜于饮酒,不宜于久立。”

寒慕眼光迷离,望向妫息:“你说这天幕上的明月能忽然坠落下来,砸在人的头上吗?”

妫息说:“掉不掉下来我不知,问这么无趣无味的问题有何益处,还不如踏实将养身体。”

寒慕喃喃地说:“无趣无味……”

成亲了,生子了,寒慕,不,此时是孔宁了,他有了第一个孩子,一个粉嘟嘟活泼泼的男婴,不姓寒,不姓孔,而姓妫,孔宁冷笑,在妫息眼中,他不过就是赘婿,无所谓,无所谓啊,行尸走肉之人,哪会在乎这个?

孩子还是很可爱的,府中男女仆从和军士都叫他小公子。妫息依旧每日来寻孔宁,孔宁为躲避妫息无时无刻的纠缠,总是以孩子为借口,他抱着小公子,教小公子爬,教小公子走路,教小公子说话,给小公子做玩具,什么竹蚂蚱、小木剑,教小公子识字画画。在妫息眼中,孔宁是天下最完美的夫君。

妫完不喜妫息,却非常喜欢眉目清朗的小公子,只见外孙两次,就对妫息给外孙冠姓为“妫”而赞叹不已。

四年了,妫息对孔宁的监管依旧没有放松。孔宁对妫息说他不喜孩子习武,上阵杀敌哪里抵得上清风朗月。妫息就说习武可以防身,不习武的人便是马匹都驾驭得不好,现如今哪个男子不会骑马呢?孔宁说:“不会武功,但马骑得好的人大有人在。”

妫息便说:“那夫君就教他骑马,看他不会武功如何能把马骑好。”说完,妫息自觉后悔,想挽回什么,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把刚才话收回来。

孔宁从第二日便教只有四岁的小公子骑马,小公子进步神速。仅一个月便能稳坐马背之上,任马驰骋。

小公子得意,说:“父亲,我马术天下第一。”

孔宁哑然失笑,命令小公子下马,纵身上门,一个唿哨,马开始飞奔,孔宁一会端坐马上;一会手握缰绳,悬身体于马的一侧;一会马背倒立;一会又隐身于马腹之下。小公子和众军士都不住地鼓掌喝彩。不知不觉马跑远了,军士们慌张禀告妫息,妫息急到:“还不赶快去追。”

自己也要亲去追,这时小公子却缠着她说:“母亲,你快教我骑马,等父亲回来了,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妫息向小公子敷衍一句,接过军士的马翻身骑上,只见小公子也手握缰绳,想在骂得一侧悬着身体,不想却摔了下来,妫息连忙下来查看伤势,尽管无大碍,也不便亲追,想着从鹿城到宛丘都有军士暗哨,孔宁也不能轻易溜走,只吩咐军士务必留意孔宁的去向。

孔宁并没有想逃,应执和安歌都不在世了,他有愧于老将军,天下之大,并无他藏身之处。

马顺着东南方跑去,那有一大片桃树林,林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真是人间仙境啊。孔宁所幸从马上滑落,躺于绵软的草地之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晃晃。忽然一个十来岁的男童奔于身侧,手执利剑,刺向孔宁。孔宁在草地上一个翻滚,男童落空,但他并不罢休依旧刺出第二剑第三箭,孔宁连续翻滚,忽然一个跃身站立起来,连续踢出三脚,男孩躲过前两脚,但终是被第三脚踢到,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怒目圆睁,逼视孔宁问:“你是谁?”

这是一个躁郁的男孩子,可但就五官和骨骼,他容貌之隽秀是在自己儿子之上的。孔宁并不答,翻身骑马欲走,男孩挥剑想刺马,被以女子喝住:“徵舒,不得如此无礼。”

这个女子的出现,使这灼灼的桃花黯然失色,该女子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摄人心魄的媚态,即便是怒喝,唇边带的也是笑意,眼中漾起的依然是春波。她抬头看了孔宁,眼中春意更浓了,她盈盈一拜说:“公子受惊了。妾给公子赔罪了。”

孔宁微笑表示并不介意,拽马转身想回鹿城。

女子说:“公子想必从鹿城来,必是妫息的夫君孔宁公子。我们是近亲呢,公子既来得株林,也是因缘使然,不妨下马饮一杯薄醴。”

孔宁闻听此地为株林,便知此女便是夏姬,郑穆公之女,嫁与陈国司马夏御叔为妻,同时与妫完有染,夏御叔已死,妫完已是气息奄奄,生命垂危,他略以思索说:“鄙人恐怕会给夫人带来麻烦。”

女子嫣然一笑说:“只要公子不怕妾给你带来麻烦即可。”

孔宁随夏姬进得桃林中一雅致的木亭上,在夏姬殷勤地劝酒之下,连喝了三樽美酒,孔宁感叹说:“如此桃林,若借得天上三分月色,更是雅致无比啊。”

夏姬击掌说:“果是够风雅,想是公子是个有情致的人。”

孔宁问:“我这几年一直有个狂悖的想象,如果明月忽然坠落下来,砸在人的头上,将何如?”

夏姬说:“明月似灯,心死灯灭,纵使不坠,于心死之人又有何益。”

寒慕此时深深望了一眼夏姬,将樽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告辞,刚跨上马,妫息的军士就赶到了,寒慕苍凉一笑说:“鄙人给军士们添麻烦了,本人即就回到鹿城。”

孔宁回来若无其事,仍和平常一样,去陪着小公子。

妫息问军士,一个叫黑猿的军士回答:“在株林附近发现孔将军,发现他时他正在赶回鹿城的路上,他和在下说,他想喝杞国酒了。”

妫息是禁止孔宁喝杞国酒的,因为她怕别人猜测他就是杞国的寒慕,这四五年,多少人多少军士上门来探,都被妫息阻拦于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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