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姒匄以侯爵之礼盛敛了老杞侯。五日,老杞侯出殡,姒匄和夫人送殡,独在太子府的孺子季柔在奴仆产婆的帮助下产了一子,高壅子参加出殡礼返回高宅,得知季柔产子,兴奋得无以复加,说:“还是我的四女,从出生到出嫁,从出嫁到产子,事事争气;那高叔机,哎……命如此,即便有我这样的父亲也是枉然。”
国葬期间,全国居丧,民间关闭三日的酒肆,官员三月内不准淫乐,刁一个月就按耐不住,华服艳衣来高壅子身边蹭悠,两人难免犯了禁忌。床笫之间刁说:“大人的孙子孙女真是淘气,每日树上树下地爬,打狗挠马,就连这府上的鸡都很少能消停。”
高壅子拥着刁说:“淘气才好,你啥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刁说:“奴也想,但是上大夫就多多受累了。”
高壅子何曾受此挑逗,不禁又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安歌苏醒了,但她不肯睁开眼睛,她知道她死了,现在苏醒的是她的魂魄,她总觉得有一个女子能让她返回人间,可是她闭了眼睛,怎样都想不到那个女子的神貌,她不知道孟婆不会存在于任何人,或者半人半神的脑中甚至梦中,安歌就是隐约感觉那名女子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味道,似泥土的厚重和腥膻,她要找到她,一定找到她,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要重返人间,她不忍心父母失去了儿子还要失去她。
她的魂魄困于在这酒神殿之中,她在感受酒神的气息,那个老人身上有谷物发酵的味道,那种气息离她很远,她确定仪狄不在她身边,她想她只要顺着那腥膻之味逃去,一定能找到那女子。
她蓄积所有力量,让自己魂魄跑,拼命飘散,跑出很远,她听到仪狄隐约的声音:“安歌,安歌,老杞王没了,刚我去请了老杞王喝酒,随我去见老杞王。”
安歌头也不回,更是加紧跑。
仪狄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安歌,今日是你兄长和你肉身安葬之日,一会你的魂魄会觉得沉重,你就跑不远了。”
安歌听到自己会一时魂魄失重,加速跑。她似乎觉得自己魂魄不宁了,她似乎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她的魂魄一寸一寸往前挪,她看见了孟婆和另四名女子,孟婆正和一个女子说:“央,还有多少人要降生?”
那个叫央的双髻女子灵快地说:“人间共有一万七千八百一十四名婴孩降生,奴已经准备一万七千八百二十只鬼在候命。”
孟婆说:“这些鬼可都喝了孟婆汤?”
央说:“喝了,有些鬼嫌弃难喝,喝完吐了出来,奴又让重新喝了。”
孟婆满腹忧虑地叹道:“如此反复,忘川水不能用万世万万世那么长久了,万世万万世之后的鬼魂岂不是要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那怎么还叫新生呢?”
安歌的魂魄又挪近了,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河底有淤泥,水质便腥膻,不如在河底铺上细沙,再铺一层鹅卵石,以来滤水。”
孟婆说:“远客来了,殇还不快去迎接。”
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满脸的乖巧。一迈腿,不知怎地竟然摔倒了。安歌觉得身后的谷物发酵味道近了,安歌说:“如果不能滤整条河,那就把河水盛出来,沉淀三日,取浮水。酿酒工作太繁重,这么多的鬼魂你们应酬不来,尽可去地宫尽取我滤酒的葛麻核祭奠我的酒水,倒于忘川河内。”
仪狄越来越近了,殇也爬了起来,安歌彷徨无助,这时央说:“杞国女子早产,鬼魂赴生”,一个女鬼还在张望,安歌用尽最后力气拼命一跳。央和仪狄同时伸手去拽,终究晚了,孟婆大喊:“她,她还没有喝孟婆汤。”
昏暗逼仄的隧道,里面盈满了温暖的水,空间这么狭窄,安歌想伸个胳膊,可是不知道什么阻挡了她,她听得到有人在痛苦地呻吟甚至开始尖叫,她竟也感觉到了痛苦。那个有限空间开始收缩,水也开始涌动,它已经不欢迎安歌的继续停留了,安歌要找一个出口,安歌想用力,可是她感觉筋疲力尽。她知道她将要借一个女人的腹出生,因为她想看看那个尖叫的女人到底是谁,她想看帮助她的人是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女子的力气似乎也弱了,安歌觉得她快窒息了,她不会未出生就夭亡于母腹之中吧,她在心中喊:“加油啊,母亲,你一定要救救我。”安歌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这个,让少夫人赶紧喝下,再让少夫人喝点小牛肉汤。”
半个时辰,安歌觉得自己和母体恢复了一点力量。
安歌开始计算空间挤压规律,她顺着母体腹部收缩的律动不停努力,她觉得头皮有些凉,在强烈收缩力的挤压下,安歌突然感觉到全身都凉飕飕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开始惊慌失措,安歌想喊人,但是一张口却是极为低微“啊啊”的声音。安歌朦胧中似乎听到屋子里一个喜悦的女声:“生了,少夫人生了”。胎儿费劲周身之力冲出产门,女婴,在这万悲之中总算有了一丝的喜气。
有人端来热水马上就被要求离开了,酹看着虚弱少夫人,轻轻点着头,然后拿出一把匕首……酹小心翼翼用匕首一割,安歌感到些微的疼痛就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已过了一夜。听废在夫人耳边说:“夫人,奴查清了,少夫人六趾,她在右脚小脚趾旁边多生一趾。”
夫人说:“怪不得呢,高机身高容貌只在季柔之上,为何十八岁未出嫁,又为何采用此种方式强嫁于应执。”
废说:“也许少夫人本身六趾,心中郁愤,便生产之前吩咐酹,如果多生一趾,便削掉。”
姜隰咬着牙说:“可恨,实为可恨,我将府本就子息不旺,她这就是戕害将府的子息。如这根唯一的苗断了,我定诛杀高机。”
老将军重重咳嗽,然后低声说:“快来,这孩子好像醒了。”
安歌原来躺在老将军的膝盖上。
姜隰伸着脑袋说:“妾怎么没有看到她动呢,她还是那个样子啊!”
老将军肯定地说:“她动了,她真的动了,赶快去拿羊奶,给她喝。”
一块细绢被浸在羊奶里,轻轻放在安歌唇边,安歌轻轻蠕动一下嘴唇,感觉到有一滴泪水落在脸上,自己的父亲,不,现在是自己的祖父竟然哭了。
这一点喜气马上传到王宫内,新杞王姒匄不年轻了,他遗憾地说:“将种就这样亡失了。”
“有女可慰老将军夫妇之怀,亦是喜事啊!”高大夫深情地说。
“唉……”姒匄浑浊泛黄的眼低垂下来。
“还请杞王赐名。”高大夫接着说。
杞王摆摆手:“屈将军都没要求赐名呢。应执、安歌均为父王赐名,赐此名只望我们杞国执敌之耳,方能安于这一隅,歌舞升平,不想双双早亡。”
僖鱼拱手安慰:“大王不必如此伤怀,依姒夫子卦象,屈少将军本是不及旬岁而夭,可他整整有二十四的春秋,难道不是先王赐名的福泽?”
杞王说:“当日,屈将军英勇无敌更兼智慧出群,使我们杞国终有食粱之地,在王后有孕之时,屈氏夫妇却一直未孕。先王希望屈将军子嗣繁茂,皆成将才,酒酣之后就找了姒满卜卦,可是那姒满却说屈老将军子孙不茂,有子早夭,只一女送老。可安歌未及婚嫁就早逝,唉……黄天啊……”说着竟渗出两行泪水。
高上大夫说:“少将军此女就叫宣容吧?”
杞王乜斜着眼睛问:“何解?”
上大夫说:“借用先王名讳中一字,是想如先王般长寿康健。”
杞王说:“望此名能保佑孩子一世平安顺遂。赐此名并玉饰四件、冰纨四匹与新生女公子。”
在襁褓中的女婴也知道,她再不是屈安歌了,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她是将军府唯一的孙辈,她是屈宣容。
在宣容降生的那一天,姒满就连着他的龟龟不见了。王宫找不到他,翻遍了整个杞国也找不到他,屈骜派人给新杞王带话说:“就让姒夫子过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吧。”
无论仪狄还是孟婆多么气急败坏,他们都清楚,屈安歌会再回到屈府开启她崭新的,即使是孟婆她都无法操控的人生。于是孟婆让央化身为风,吹遍了屈府,发现屈府酒坊内的酴醾,魂魄残缺,内心窃喜,如果附身在酴醾躯壳里,那这碗孟婆汤不是很容易地就被安歌饮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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