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后的第一周,警察突然找到学校,他被带走,事因是扒窃了电玩城的钱财,监控证据赫然,然而所幸金额在五百元以内,其父母连夜乘火车赶回,既是诚恳道歉,又是照单赔偿,得到失主的谅解,拘留十日。
学校只对其进行了不点名式的通报批评,父母依旧溺宠他,而他照例独断专行。
高二下学期,男孩常旷课,在一家黑网吧充当打手,赚保护费,前几次还能招架,可因网吧位置好,地处三家学校的几何中心,许多学生愿意光顾,时日一长便有人觊觎,男孩打斗拳法苍劲,奈何踩场的另一拨青年势大,几番下来被卸到胳膊脱臼,男孩不吃眼前亏,打不过便跪下,高喊一声哥,在干仗的间隙里,倒戈加入对面。
那伙人的大哥,是个青脸黑肤的高个,教过男孩几式江湖上的道义,不久因提供场所贩卖白粉,被抓捕枪毙。
高考很快进入了分秒必争的倒计时,一寸光阴一寸金,即便已然是宵衣旰食,哪怕只是喘息也竟觉得累赘,考完的那一天,骄阳盛夏里,知了在繁茂的枝丫上叫个不停,仿佛也是在催促这个青葱的岁月,急不可耐。
很多同学回到母校,一一与老师拜别致意。
他又给她特地准备了一袋牛奶,搁在附近小卖部的冰箱里,拿出来还是冰凉的,递给姜蕊,姜蕊夺过去,却掷在了地上,她忿恨对他嚎吼: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整天大言不惭地嚷嚷着要打服某某,讨厌你不学无术却要装模作样,讨厌你耀武扬威地欺行霸市,我现在就能看到未来的你,断定是个酒鬼,是个暴虐狂,也可能会成为作奸犯科的罪犯,你真的对自己满足了吗,你真的甘愿就这样一辈子吗,当多年以后,你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颓废模样,你又有什么资格告诉别人你想和她做朋友?
一字一句,如挫骨扬灰。
姜蕊离去前后,男孩隐忍未发一言。
听同学讲,闭校的那个傍晚,有个人在操场的沥青跑道上,边奋力奔跑,边嚎啕大哭。
他大概是思索了一个晚上,突然顿悟得酣畅淋漓,有的人骨子里并不是真的坏,他只是孤单,无所栖息,像伞蜥蜴虚张声势地撑开斗篷那般的固执,误入歧途的少年,踯躅于罪孽的边缘,熹微的良知在受到当头棒喝后,痛彻心脾,豁然开朗,不论那是友谊或爱情,归来时,同窗之间相信仍能释怀对笑。
韶华如果曾是浩瀚大海,那一叶孤舟载满了我们共同熠熠的青春情怀,不曾孤寂,不再迷茫。
其实,该说感谢的,反倒是她。
那天夜里,打开了桌前的小台灯,在橘黄的光亮下,蕊儿认真地写下了唯一一封回信,告诉这个大男孩,他俩永远是好朋友。
收到请柬后,蕊儿特地请了两天假回去,新郎俊俏,新娘美,荧屏上滚动播放着两人一路走来艰辛的点点滴滴,她还聆听了他们的故事,在火车站狼狈的相遇,雨天里洗尽铅华的打闹,第一份工资兑成礼物的埋怨与感动,太多太多。
缤纷的彩带纷扬地坠下,在众人祝福的簇拥下,一对新人拥吻,蕊儿看到,他们那上扬的唇角,就是幸福的笑容。
一生何求,盼君安康。
昔日我们年少气盛,今日我们长大懂事,来日,当我们为人父母时,教会孩子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还会感喟同一样轨迹的过去。
李子瑜一想到目下拱着鼻孔、嚼东西还吧唧嘴的姜蕊,竟然还有这份大智若愚的彻悟,默默脱下一只鞋,真意欲一掌掴过去。
她后来仔细思索了一下,蕊儿有时远不如夕月直截了当。
记得一次坐公交,人很多,李子瑜与覃夕月在一前一后的座位,她身旁坐的是一位二十五六年岁的男生,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他接连瞟了几眼夕月,欲言又止,显然想寻话搭讪,夕月看着手机屏幕,蓦然抬脚,格外粗鲁地踹在前方椅背上,青面獠牙地吆喝一嗓门:“叼距老母,又蚀底嗲!”
男子身躯一震,双手放膝盖上,笔直坐正。
而原本打着盹的李子瑜,那一刻,眼睑痉挛,面部抽搐,缓慢地回头瞪了一眼憋住笑的夕月。
这便是来自夕月的拒绝,干脆利落。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