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是孝期中不能贴春联的,程泽裕去了于老爹家帮着写了不少春联,村里的孩子们都围着桌子羡慕的看大秀才拿着毛笔挥洒。于家婆媳俩在灶房里炖羊肉,满院子的肉香味。
于老爹满脸笑容的站在堂屋门口的门廊下和程老爹聊天,“泽裕这字写的是越来越好了,二哥你将来有大福气哦。”
程老爹回脸望了眼堂屋里泼墨奋书的小儿子满意的笑了,“都是先生们的功劳,也是他从小被他大嫂教的好。要是我们老俩口教,还不是地里刨土混日子。”
于老爹就不同意了,“二哥太谦虚了,今年日子过得好,这个节我们老哥几个不能含糊的过,要多喝几杯才行。”
正好抱着卷红纸走进来的杨老爹听见了接话,“杨贵倒腾来一坛子好酒,够咱哥几个喝一个春节的了。”
原本坐在门廊下晒太阳的元真被杨梅招手叫进了灶房里,已经炖好了的羊肉装在了一个大瓦盆里,于老太太从里面挑了块小肘子塞进了元真的嘴里,杨梅小声的让元真快吃,吃完了在出灶房,元真乖巧的坐在了烧火的矮凳上听这婆媳俩唠嗑。
于老太太把灶底下的草木灰用烧火棍扒拉了几下,又给灶里添了把火,“你嫂子今年回娘家送节礼可算扬眉吐气了,不用被其他姐妹笑话了。”
杨梅边刷着锅边回婆婆话,“今年咱们日子过得好了,小媳妇们送娘家的节礼都重了不少,可不就长脸了。”
于老太太望着灶膛里燃起来的火苗眼睛里带着期盼,“明年咱们日子还会好的,到时候咱们也学你武二嫂子给你娘买对金耳环送去,戴着稀罕稀罕。”
杨梅切了块姜放进锅里又添了盆水烧开去之前的羊肉味,“那可要买二对,你一对我娘一对,婆和娘谁都不少才行。”
不管买不买,儿媳妇这话是真好听,于老太太摸着耳垂打趣,“那我可得天天戴着,睡觉都戴着,晃你公爹的眼也好的。”
说完婆媳俩笑成了一团,看的元真心里直摇头。这有啥好笑的?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元真还是没能彻底的理解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突然不愁吃穿后的兴奋心理。
腊月二十九冯春娘和胡先生跟着马二的骡车回来了,带了不少县城里才卖的吃食给每家都分了些。程泽裕带着程睿去冯家拜见胡先生,劳力们也都跟着去凑热闹听胡先生讲新鲜事了。
程家的堂屋东里间,娘几个也在聊天。郭氏拉着穿了一身妃色袄裙,头上插了根银簪子的冯春娘打趣,“可了不得了,胡娘子这是挣了多少钱,这套衣服可真俊俏。”
冯春娘捂着嘴笑,“别见了我就得红眼病,我可听说你们姐三个给婶子买了不少好东西,快拿来给我这没见识的瞧瞧。”
盘脚坐在床上的刘氏就把两只手伸到了冯春娘面前,“给你这没见识的瞧一眼,银镯子、银簪子、银耳环,婶子我现在可是一样不少。”
冯春娘就很夸张的摸了几下银镯子啧啧嘴,“这是闺女、媳妇真心疼你,这镯子带出去都阔气,沉甸甸的。”
刘氏收回了手顺着她的话开玩笑,“这镯子戴一天累的慌,我也只能年节的时候拿出来显摆显摆了。”
娘几个都乐了,冯春娘坐在圆凳上喝了口热茶,“别说婶子家了,就是我今年都挣了不少。当初租那院子的时候觉得太贵了,现在我都恨不得那房子再大点才好。”
宋氏切了盘枣糕端上来让冯春娘吃,“怎么?嫂子还想弄个大仓库不成?”
冯春娘望着她摇了摇头,“不是要弄仓库,我和先生是想把娘和冯春年后接去城里过。冯春该入学了,娘一个人在村里虽说有大家照顾,可还是跟在我身边我安心。”
刘氏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孩子老不在娘身边不是个事,冯老太太疼孙子跟了去还能给冯春娘的摊位上搭把手干点什么,又问她年前的生意怎么样。
冯春娘提起生意脸有点微红,不好意思的说开了,“从卖了腐皮以后就有大名气了,等到卖宝膏时生意就好得不得了,卖糕点时正好是年前置办节礼的时候,咱们的糕点细腻用料又好,所以挣了些钱。”
程玉看着冯春娘略有点羞涩但更多的是神采飞扬的样子插话,“若是明年嫂子的生意还这么好,能在县城里买套房子吗?到时候我们都去给嫂子贺喜,给新房子添锅钱。”
冯春娘撅起了嘴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县城的房子可不敢想,不好买不说,贵也不说,就是地段也不好。我和先生商量过了,不行就在附近租一个院子给娘和冯春住。”
过去四两的房租都不舍得出,现在还想再租个院子,听这话音冯春娘做生意还是有些赚头的,刘氏放了心,娘几个又说笑了一番冯春娘才回去,宋氏捡了半盆子鸡蛋送了她出去。
屋里郭氏看着冯春娘远去的背影,指着自己的脸对婆婆邀功,“娘放心吧,看脸色就能看出来,日子过得好着呢。”
刘氏笑的眯了眼要给她记个大功,郭氏笑着挥了挥手连说不用。
程玉走上来亲热的挽着郭氏的胳膊,“二嫂子,刚才胡嫂子那衣服样式你喜欢吗?要是喜欢我给你做一身。”说完还挑了挑眉头。
刘氏看着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难得开口说话的小女儿,“我的乖乖,你看几眼就知道怎么做了?”
“没什么难的,就是那套衣服配色好看点,浅妃色配了雪青色的滚边,裙子多加了几道褶子,容易的很。”对于这些东西,程玉自信的很。
刘氏和郭氏对看了眼都笑了,“既然你说会做咱们就试着做,做好了你们姐妹几个都有新式样的衣服穿。找找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布,没有就等年后开市了咱们去买。”
程玉得了赞同,说要自己掏钱给嫂子们做衣服穿。刘氏也没推辞,指着郭氏给程玉指点,“那就你出钱给你两个嫂子做新衣服,你嫂子们各个是猴精,你哄好了没亏吃。”
惹得郭氏捂着脸大笑,“就是、就是,妹妹赶紧哄好了才行,猴精们好上山给你摘果子吃。”
等到宋氏回来把家里有的布料都翻了遍也没找到合适的,元真看着程玉认真翻看布料的样子,又冒出了让程玉成为女红大家的主意,她年纪小,能专心的学习几年女红,二则可以为程家女儿以后的婚事增加份量。想到这她高兴的一拍床沿吓到了床边玩耍的元月,元真忙摸着堂妹的头哄了几句吓狗没吓你的话。
到底是手头有了余钱,大年三十晚上元真看到明天自己要穿的新衣服时还是挺感慨的,终于告别了笨重的麻絮袄,孝期内不能穿艳丽的颜色,黛蓝色絮了棉花的袄裤保暖的很。
程老爹爱不释手的摸着自己那鸦青色的新棉袄,“又让你们妯娌俩受累做衣服了,不过买的这棉絮果然比麻絮强多了,暖和还不扎人。”
宋氏被公爹夸奖的不好意思了,“没有经验不知道一斤棉絮能做多少衣裳,先赶着给舅舅家做了四套棉袄裤,家里再每人做一套棉袄裤,剩下的那棉絮就不够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给换了,我跟弟妹商量了,年后就把家里的被子都换成棉絮的。”
郭氏把程泽裕给公婆买的皮袄抱了出来,“这皮袄子我和嫂子看过了,里面加了薄棉絮的。皮子不太好保存,有的时候咱们就穿吧,别舍不得穿再放坏了。”
元真这才看到那皮袄子做的还挺细致的,外面是素缎的,风毛都藏在了里面,只在领子和袖口镶了圈风毛。程老爹看着里面光油油的风毛又听程泽裕说一件皮袄要四两银子时直说太浪费了,还不如给刘氏买点首饰的好。
刘氏不是那种小气的老太太,一向推崇过日子节俭也要人不受亏才行,这皮袄儿子都买回来了就说自己要穿上试试暖不暖和。秋香色的素缎,带风毛的领子衬得刘氏特别精神,不说也看不出里面是整体风毛的大皮袄。
宋氏和郭氏都赞好看,又怂恿着程老爹也换上皮袄。程老爹到底是拗不过孩子们,去了东里间换上了走出来。程老爹的素缎是浅驼色的,也挺好看的。刘氏给老头子整理了下领子命令他必须穿着,否则袄子就糟蹋了,程老爹忙点头。
大概是第一次给鞋子里面加珍珠羊皮,宋氏和程玉修改了好几次才做好,样子没有平时做的鞋子好看,但是里面加了棉絮又加了羊皮确实要看上去笨重很多,元真看着自己的黑色小棉鞋还挺满意的。
等到了初一拜年时,各家都穿了新衣服出来,有看宋郭妯娌也去买了棉絮回来做成的棉衣,也有勤俭的还是用麻絮做的袄子。大家都乐呵的互相拜了年,也没有人嫉妒程老爹和刘氏穿了带风毛的衣服,毕竟程家日子过得好,又有个秀才儿子是要穿的体面些的。
孝期里不能摆酒席,程家今年也就没请什么人,于老爹家因为是腐皮作坊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去,请汤先生和郭里长时就把酒席摆在了杨老爹家,请了胡先生作陪,村里各家都送了菜肴过去,马二媳妇和郭氏去杨家帮忙做菜,孩子们上学的事情就说妥了。
一个孩子一年二两的学费,加上来宝共有六个孩子要去念书,正好来回一辆车,跟马二说定了他每天先送孩子们去学堂,顺路把给郭大海家的货捎去再给冯春娘送货去,傍晚在把孩子们接回来,一个月说定了给他二百文,几家子共同负担费用。这可是固定的收入,马二哪有不答应的。
周根和他媳妇感念村里对他家这么多年的照顾,今年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也在家里摆了酒席让大家都去坐席。刘氏带着宋氏和程睿去了,程玉守孝去不了,就在家带着侄女们玩耍。
胡先生在村里,程泽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求教的好机会,每天都往冯春家跑,有的时候还留在那吃饭,搞得元真想跟他说话都没机会,瞅了好几天才捡到一个空闲。
元真从怀里掏出自己画的家里新房子的设计稿递给程泽裕后就躲在了大树后面观察附近有没有人经过,程泽裕把侄女的设计稿看了老会又问了一些具体的设计问题。
这树林边的风特别大,元真冷的要命,偏偏三叔一会看看手上的图稿一会看看她,一副惊掉眼珠的样子。
实在受不了了白了眼三叔,“太冷了,你要是纠结你自己纠结吧!这些都是我趴在床底下、桌子底下画的,没有尺子光线也暗,你将就着看吧。我要回家了,你想个办法让爷爷按照我的图稿建房子就行了,OK?”
程泽裕看着冷的打哆嗦的侄女这才回过神来,把图稿卷好,仔细的收进怀里,点着头对元真比了个手势,“藕尅。”
已经抬脚离开了的元真听到三叔的话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她忙稳住了身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暗骂自己怎么又不小心带出了前世的口头禅,说好的小心谨慎呢。
回到家刚想进西厢房听见宋氏跟郭氏聊天,“真丫头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这么冷的天也没玩耍的地方啊。孩子们现在已离开我的视线就担心的不行。”
郭氏望了望门外,“我越看元真越觉得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可喜欢跟着哥哥姐姐身后转悠了,现在总是自己待着,顶多也就是跟着她三叔说说话。”
宋氏手上在给元月做棉帽子,“念书认字到不比以前差,说什么一点就明白了,我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她是不是受的惊吓一直没好,在心里压着呢。”
郭氏帮嫂子理着绣线抬起头来帮忙出招,“要不让娘把廖婆子请来再给孩子招招魂?听说那廖婆子能耐大着呢,上次给程玉招魂就怪有效的。”
听得元真在外面直扶额,她还是进屋吧,若是不打断还不知道娘和婶子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治疗她呢,要不她亮一招震震这妯娌俩?
元真掀起里间屋的门帘走进去坐在了郭氏身边,“娘和婶子可别找廖婆子给我招魂,我不是惊吓没好不合群,只是觉得自己待着可以琢磨画画,人多时脑子乱,就不知道怎么画了。”
郭氏看着坐在旁边老神在在的小人儿好笑,“还人多脑子乱,还琢磨画画,听你说的挺有理的,那你就画一个给我和你娘看看。”
元真没出声,走到书桌那踮脚拿笔思索了下画了一幅毛驴拉磨图拿过来给郭氏看,“这是我看于爷爷家的毛驴学着画的,像不像?”
宋氏忙着手上的针线活,本没有在意,伸头看了眼画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元真。
郭氏也是看了两眼后扔了绣线哎呦一声,“这毛驴画的好像啊,还有这磨盘,都跟真的似得。”
元真心里暗叹,这不像真的好不好,二婶你也太夸张了。我这手的平衡能力还是不足,笔也不顺手,更别说是短时间内作画了,还要藏着掖着免得吓到你们。
宋氏从妯娌手中接过那画仔细看了几眼望着小女儿,“你怎么会画这个的?谁教的?”
元真梗着脖子理所当然的回答,“三叔教的、你教的、姥爷教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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