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弗愠与章正这边的气氛有多么的和谐,柳弗思和章夫人那边的处境就有多么的尴尬,当然,也可能只是柳弗思一个人这么觉得。
柳弗思为什么会觉得尴尬呢?
因为坐在章夫人面前的人明明是柳弗思,可她却三句话不离柳弗愠,完全把柳弗思当成了巴结柳弗愠的工具人。
章夫人明明连柳弗愠的面儿都没有见过,她是怎么能句句扯上他的呢?
章夫人是这样说话的:
“如今螃蟹最是肥美,只是吃起来忒是繁琐,所以我叫人把蟹肉取出来,与上好的火腿、河虾还有栗米茸一起揉了做丸子,好吃又不腻,我家大人每次吃了都赞不绝口。柳女公子以后也可以做给柳将军吃,保管他会喜欢。”
“京都的天气要比承州冷得多,想必柳女公子还没备好保暖的衣物吧?给我们家供皮子的衣料铺子,是我从许多家铺子里面选出来的,质量最是上乘,我给柳女公子引荐引荐,好叫柳将军穿得舒心。”
“柳将军疼爱柳女公子,让柳女公子住北房,自己住西厢房。只是这驿站的保暖措施实在是有些马虎,如今这时节,西厢房最是冷清,柳女公子很该备些上好的银霜炭给柳将军取暖才是。”
......
总之,章夫人对柳弗愠的衣食住行,诸如此类的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关心到了,仿佛她才是柳弗愠的亲妹妹。
柳弗思已经很久没有成为过别人巴结她父亲或者哥哥的工具人了,大概是六年前,她亲手砍了张厚的脑袋,承州的贵妇人女公子们便再也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了。
柳弗思本来很不耐烦应付章夫人这样的人,但她知道柳弗愠的心思,知道他想和章正打好关系,也就忍着把章夫人“封口”的冲动,耐着性子听完各种各样的关心和嘱咐,直到柳弗愠和章正谈完了正事,章氏夫妇告辞。
又几日后,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宣布了对柳家兄妹的嘉奖和安排:镇军大将军柳弗思因功晋为辅国大将军,赏千金,食邑八百户;承平大将军柳弗愠领兵部尚书之衔,出使朔方,凯旋归来之后便接管兵部。
柳家兄妹正要领旨谢恩,突然朝堂之上响起极为洪亮的反对声:“陛下,臣以为柳氏兄妹不但不该赏,反而该罚!”
柳家兄妹闻声望去,是三日前在康宁公主府上出现过的御史大夫,张省。
张省道:“一个月前盛金在承州求救,并且祈愿倾国归附南唐,当时若是好生安置盛金及其部众,盛金必定感念陛下恩德,与南唐永修同好,从此两国边境再无战事。谁知柳弗思却残暴不仁,将已经投降的盛金亲兵屠杀殆尽,令朔方臣民皆怨。”
“如今陛下想要收伏朔方,必定要先安抚朔方臣民,若是此时大肆嘉奖柳弗思,必将引起朔方臣民恐慌,不利于收伏朔方。除此之外,柳弗愠身为柳弗思的兄长,恐怕也不宜出使朔方。所以,臣请陛下严惩柳弗思,并且更换出使朔方的人选,以安朔方万民之心。”
事情果然不出柳家兄妹的意料,有人借用杀降之事对付他们,并且幕后之人就是康宁公主。
柳弗思正要依计行事,一力担当杀降之过,牺牲自己,保全柳弗愠。
只是柳弗思还没有动作,李复书就率先站出来替他们辩解:“陛下,臣以为张御史此话甚是不妥。一个月以前,柳将军带领承平军在兴州镇压作乱的朔方暴民,并且重新布置边防,因此盛金投降之时,正值承州城内少兵,无力看守盛金的诸多部众。鉴于盛金劣迹斑斑,并且曾经有过诈降的前科,柳大将军既要保全盛金的性命,又要避免因此将承州陷入险境,才在万般无奈之下做出如此决定。”
“当时的情形,柳将军早就上过折子说明缘由了,不知张御史为何当时没有提出不妥,如今却要旧事重提?柳大将军牺牲个人声名,杀降保承州,有大功于国家。张御史不提柳大将军偌大的功绩,却抓住小小的过失不放,未知何意?”
张省一点也不怵李复书,厉声道:“杀降不祥,柳弗思违背天道,屠杀降兵,这是不仁;她接受了盛金的降书,却没有依言保护盛金及其部众,这是不义。太子身为储君,应奉行仁义之道,难道要助纣为虐,为不仁不义之人开脱罪责吗?”
无论帝王还是储君,最害怕的便是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因为这个词不仅可以让储君与皇位失之交臂,甚至可以让皇帝跌落神坛。
但李复书却没有一丝慌张的神态,他神色十分泰然地道:“势者,因利而制权也。承州城内少兵,让盛金带兵进城,于承州、于南唐百害而无一利,若为了个人小义而舍弃国家大义,置南唐于危险之境,那才是不仁不义之至。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柳大将军为了一击取胜,杀而示之不杀,此乃用兵之法,有何不妥?”
张省用仁义之道攻击李复书,李复书非但不惧,还运用兵法作出针锋相对的反击,竟叫张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张省无以为继,户部尚书陈令正准备顶上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人开口了,是尚书令魏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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