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单枞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着,沈令玥耳中如敲鼓般嗡嗡作响,她想起梅山上公叔虞所言,又想到他脸上的伤,便问:“公叔虞呢?”
单枞猛地抬头看向她,这都几个月的事了,怎么还能扯出来?何况当时他们并未与公叔郎君照面,怎么会传入大娘子耳中?但他也无法,只得原本道来。原来沈令玥笄礼后,薛宗平在街上偶遇公叔虞,用石子将他绊倒,这才伤了他的脸面。
沈令玥哪里能想到,会扯出那么多事,又想着弟不教姐之过,她阴沉着脸言道:“念你初犯,又有主人命令,这次便罚你打扫一月马厩,但凡下次阿瞒再做此等荒唐事,你须得设法规劝拦着,拦不住就莫要留在薛家了。”
单枞连忙叩头称是,又不忘在心中为二郎君点柱香,暗道:二郎君,大娘子问,我不说实话你也会说,所以并非奴婢不仗义,你且自求多福吧。
等到下一个假日,沈令玥早早候在薛家中堂。薛宗平刚下马,便被单枞拉着与他说了那日之事。他听了面色倒也正常,只理了理衣袍进了内院。
刚进中堂,便听到一声厉喝:“跪下!”
薛宗平看了看面前案上的两个白玉坛,很是听话的撩起衣袍跪在堂中。
沈令玥从东边榻上起身,缓缓步至他身旁,问道:“你可知错?”
薛宗平低头回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既做了,便不后悔。”
沈令玥听了冷笑:“那可解了你的忧你的怖?”
见他沉默不语,她语气稍缓:“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你既生忧惧,不求诸己,反求诸人,如何能解?”见他挺直腰板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她又道:“我知你向来知礼,这次行为不检、鲁莽行事,但好在并无严重后果,念你初犯,只要你知错能改,我便原谅你。”
沈令玥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却不为所动,两人一站一跪僵持着。她知道他秉性倔犟,但以往自己说什么,他都认真受教,今日不知怎么了,竟不听话也不知劝了。她颇有些孩子长大了,不再与自己贴心的复杂心酸:“你若不知悔改,便跪着吧!”
说完,沈令玥转身出了中堂。她自然无心他事,只在院中徘徊,待走的累了,又见暮色渐深,便将一旁躬身候着的白敛叫到身旁:“你让厨房做几样阿瞒喜欢吃的菜,做好便唤他起来吃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又看了看漆黑的中堂,转身回到沈家,刚回房换下湿透的衣服,白芽便来唤她吃饭。
吴青萍见她进来,笑着往她身后看,见后面没有薛宗平,便问:“宗平怎么没有与你一起?”
沈令玥淡淡回道:“他在薛家吃,今日不来了。”说完,不等吴青萍再问,她便问依偎在吴青萍身旁的沈令誉:“令誉,刚才你在背诵什么?”
沈令誉回道:“今日夫子讲的《道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沈令玥点头问道:“你可知其意?”
沈令誉摇头,沈令玥笑道:“内心谦卑,言行恭敬,是为仁,有了这份仁德之心,自会敏于事慎于言。”
这边姐弟俩说着话,那边吴青萍已叫来白芽,指着盘上的红烧肉道:“宗平,最爱吃这道菜了,也不知道薛家厨房有没有做,你给他送去吧。”说完她又叹息:“原先不是每次都来这里吃饭吗?怎么今日想起来一个人吃了,多孤单呀。”
白芷倒是机灵,她上前帮着白芽将红烧肉装入食盒,又笑道:“白芽姐姐给我吧,我跑得快。”
说着她便双手拎着食盒快步走了出去。
等吃完饭,沈令玥见白芷还未回来,便去书房等她,半晌后白芷气呼呼的跑来,见到沈令玥便抱怨起来:“大娘子,二郎君像是在跟你赌气,任婢子们怎么劝都不肯吃饭,现在还在那里跪着呢。”
沈令玥听了,自然知道,这是等着自己去哄呢。她又能如何?父亲向来守礼,只偶尔考察他的学问,母亲则一味的溺爱,家中向来只有她会管教他,此事因她而起,他又不听她的,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约束他的人。
沈令玥坐了一会,终是起身往薛家走。
此时薛家中堂已灯火通明,薛宗平坚挺的背影倒更显孤傲。
沈令玥走上前去:“起来吧,先吃完饭再说。”
薛宗平依然不动,她忍了忍又道:“起来!我以后都不罚你了。”见他仍然不动,便问道:“你要如何?可是等着我向你赔罪?”
他岿然不动的身体这才晃了晃,扭头看向她,见她面色沉郁,便爬起身走到她面前,欲要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她转身往外走:“走吧,去吃饭。”
薛宗平无奈只能跟着她去西厅,他坐在食案前不动,只盯着她看,沈令玥也不看他,只道:“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走了。”
薛宗平讨好道:“你陪我一起吃。”
沈令玥回道:“我在家吃过了。”
他不高兴却又不敢惹她,只能自己快速吃饭。
等他吃完,沈令玥才收回目光,起身道:“你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薛宗平连忙抓住她的衣袖,跟着起身:“你别走,我们一起说说话。”
沈令玥站定:“你要说什么?说吧。”
薛宗平甚是无奈,只得站着委屈道:“我不喜你跟外面那些人往来。”
“我要管理薛记,如何能不和别人来往?即使我不管薛记了,你也不能约束我的言行。若只是此话,以后便不要再说了。”她见他沉默不语,又道:“很晚了,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
薛宗平连忙又拽住她:“你不懂我!”
沈令玥掰开他的手,言道:“我不过是不想成为你言行不端的理由罢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薛宗平气得一脚踢翻了食案。
从此沈令玥开始主动疏远了薛宗平,不再与他并肩而坐,同榻而卧,薛宗平也不再主动招惹她,只一心用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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