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深夜到府有失远迎。”我与母亲站在檐下远远地望着父亲与道士的寒暄,八岁之时才会来接我远游,怎么今日就来了。
我不希望早早的离开家到外面去生活,更何况远离父母的艰辛哪里是我这个丫头能够受得了的,东南山听闻远在几千里之外,被人称为仙家圣地,奇花异草多的数不清楚,还有许多我听过许多遍的奇闻故事,想来也不会太差劲的。
道士随着父亲进了来,远远望去仿佛有种仙人驾临的感觉,父亲曾说过修仙之人不讲究外貌穿着,如今看来父亲只是说对了一半而已。
乳白衣袂镌刻着清晰的梵文,那字体娟秀有力不沾染浮沉,在行动间如池水被蜻蜓的翅膀划过般微微荡漾,粼光闪闪。俊俏的脸庞看不出年纪,何止是五官端正,简直有种超凡脱俗的境地,明亮的眸子里有温暖在其间缓缓流淌,眼珠在四处观望时似山上初升的红日,牵动人心。眉峰高耸,浓黑的高山上结了一层稠密的雾霞,在氤氲里缭绕。
我呆呆的立着不动,不晓得母亲在我耳边唤了几次,只痴痴的望着,仿佛耳边有轻柔的山风吹过,由耳廓一直流淌到耳蜗,击打着听觉神经,似极了古寺里沉稳的钟声,安静,极其安静。
我呆傻,木讷,舍不得移动。
胳膊被什么咬了一口,从毛发一直疼到心里,蜿蜒曲折。“魅儿。”母亲的声音,“怎么见了师傅就痴痴傻傻的。”我惊醒。
旋即被这种无力的本能揪着生疼,脸上火一般的烧烤,周身血液沸腾,一双温和的眸子仔细的看着我,微笑。
“魅儿还不快拜见师傅。”父亲的手力气怎么这么大,我的肩膀好像要骨裂了。疼!
屈膝下地,“徒儿拜见师傅。”笑语晏晏。
一双温厚的大掌扣在我娇嫩的手上,顺势一提我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我脑子里是那些看的多了的侠义,什么飞檐走壁,落花流水,全都有。我突然觉得道士的出现点燃了我幻觉,懑媚。
我眼瞧着就这样被拎了起来,宽腿细脚裤在凌空的瞬间簌簌落下几缕缠着的柔浅色新绿丝线,好好的裤衫就这样被这个号称师傅的无聊男子弄坏了。我凭空使出凌冽清风掌,径直向道士的头上拍去,许是我力道小的原因,打在门面上却是如羽毛般无力。
一指禅还是在门口玩耍时看着别人打架学来的,此时正好一用。以指顶道士胸腔虽不是刻意却安然的落在了地下。我气呼呼的朝着母亲喊道:“这哪里是师傅,分明就是爹爹招来的坏人。”
谁知父亲在地上使劲的跺脚道:“乐善不得无礼。”我惊讶父亲的力道,张着嘴不敢说话。乐善本是我的字,魅儿是乳名,父亲因我与道士有缘所以在择名的时候才选择了乐善这个字,古诗有证“乐善名存,追仙礼异。”(《享文恭太子庙乐章》陈京)
此时唤我乐善,真恼了。我转过身去不在看他,希望不要看见父亲发脾气的模样。也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先躲着吧。母亲用食指在我背上戳了一下,示意我不得无礼,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办?
父亲只好给师傅赔笑道:“尊者请见谅,我家小儿被惯坏了,素来无礼,以后还要好好的管教才是。”道士却是一脸的平静,笑容微露道:“我知徒弟会这样所以今日特地赶来接他。”
我忽的转身,直视道士的眼睛无礼道:“谁要跟着你去了,我才不去呢。师傅骗人。”嘟着粉红的小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为师怎么欺骗你了?”道士笑盈盈的问道。
“我才七岁而已,还没有八岁呢。”因为明白他和父亲的约定,所以直说无妨。
“为师明日就要带着你走了。”言罢脸上闪现出浓重悲愁之色。
“师傅辛苦,且到厢房休息,用些晚膳吧。”母亲亦悲伤不已,“怀宝,你带着师傅去休息。倩儿去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师傅。”吩咐妥当领着道士穿过游廊去西厢房无话。
我独自在厢房内玩着前几日路上捡来的石头,花园里的绿松石都松动了,走路的时候有一颗稍大一些的绊着我的脚,就扣了来玩耍。
母亲嘤嘤哭泣,西湖薄纱上清晰的映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我唤丫头点亮屋内所有的蜡烛,大声的唤母亲道:“母亲请进来说话,孩儿有错请母亲责罚。”
丫头全被遣了出去,母亲一把搂我,呜呜哭诉道:“我儿生来就要随父母受苦,今有师傅怜惜,是我儿的福气。”丰盈的胸脯起伏不定,连带着呼吸也是灌上了千金重石,我幼小的身躯在母亲的怀里盈盈出汗,母亲发间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上的几丝流苏,落在我的额上,扫着几根细细如丝的头发,来回晃动。
“母亲何事如此哭泣,孩儿有错,请母亲惩罚。不要再哭了,在哭孩儿也要一同哭了。”说罢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下来。
窗户上掩映着院里的梧桐树影,婆娑的声音掩盖不了母女俩相拥而泣,烛火摇曳,丝丝轻爆的声音亦是如泣如诉,我迎上母亲的目光,倦怠的神情里埋藏着爱女之心,为人母的呵护之心,不忍分开的眷恋之心。
“为何师傅要明日便带我离去。”虽不愿相问,但是心里的懵懂之情还是不能自控。
“三日之后我儿会有灾难,母亲也不愿让我魅儿小小年纪离开,你乃是母亲的心,母亲的命啊。”掩面哭泣,母亲从不流泪,今日叙话明日就真的要离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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