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城位处偏南,三月阳春日,百姓们纷纷出来踏青游玩,迎过了前些日子的倒春寒后,天气逐渐转暖。
国公府里春景也甚美,虽不能出门,但因着暖洋洋的微风拂院,他们心里也愉悦的很。秋秋虽未换上春装薄衫,但已然退下了厚重的斗篷,在小院儿里活动的频繁些,身子也舒坦许多。
“他走到哪儿啦?”又一次被针刺破了手指,秋秋眉头一皱,没有失声痛呼,反而对急忙唤丹青给她处理伤口的洛雨愣愣地问了这么一句。
“回世子妃,主子到嘉柳山了,很快便能同先前抵达北境的兵士会合,再一同歼灭敌军。”
“哦。”秋秋大概是听得懂的,只是没再多问,继续同手里难缠的丝线和帕子“作对”。
“您干嘛要同这些过不去呢,这几日已经伤了很多处了。”洛雨苦笑,虽然知道这位主性子执拗,但还是忍不住想劝。
自从前几日,天气转暖,世子妃看到苏儿在绣春衣,自己也弄来许多丝线,着手尝试。本来也想学着做,但一整套衣衫太难了,索性就拿最简单的帕子试手。可大概也是难为她了,自小诊脉用剑的手,却是控制不住小小绣花针,总往自己手指上扎。
洛雨记得,世子妃的银针其实用得极好,不过不是用来绣花,而是用来杀人......怪不得这针落在世子妃手里,总是要见血。
也许是太过气愤了吧,或许是太过思念远方人了,秋秋赌气地说:“你不用怕我受伤了不好同他交代,我自己的身子凭什么听他的!再说,这小伤不碍事,在他回来之前定能痊愈,你不告诉他不就好了?”
“姑娘...”
“唉,这梨花好难绣啊!苏儿,还是你来吧!”秋秋捂住自己的手指,哀伤地看着被扔在桌上绣的歪七扭八的花儿。
“洛雨,其他大户人家的女子是不是都像苏儿一般精通女红,而我却果真如他说的那样,从小缠绵于病榻,走路都比常人费力。你说,他为何会喜欢我,为何我将我娶进门,亲自照料呢?”
这些话憋在秋秋心里很久了,自从她醒过来就想找出答案。寒无殇对她太好,这些伤人的话他问不出口,所以也就悄悄埋藏在心里了。
后来她才慢慢知晓,这个人不是寻常的贵人公子哥,能这样对她是不符合常理的,偏生府里所有的人都很尊敬她,没人觉得一个大将军为了她荒废许多正事有什么不对!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了解越多,心中的疑惑就越大,她甚至,对寒无殇告诉她的很多事情产生怀疑。
他说她,身子孱弱,生在边关富商之家。但因为战乱被遗弃在战场,幸好被寒家军发现救回,军医对她的病无能为力,叶空医师将她带回了将军府医治。
后来,寒无殇看她可怜无处去,便将她一直留在府里,四处征战也带着她。
不过因为年前一役,牧族海族来势汹汹,府里人都上了城楼抵抗敌军,叶空也一心研制蛊毒解药,无暇顾及她。那最终一战,他们在前线打得惨烈,而她在房里晕了过去无人知晓。
敌军退散,寒无殇也受了重伤,他看到叶空想起了秋秋,直奔将军府而去。这一病过了许久,她醒来竟是什么都忘了,好容易调养起来的身子也回到了从前最难熬的状态。于是寒无殇带大军返回皇都,为她张榜求药。
他们的婚宴,是在多年征战的间隙中举行的,只不过,她全都忘记了。
这,是寒无殇给她讲的故事。当年那次成亲,为的是骗过天下人,如今竟是也骗过了她...因为,任凭她听谁说世子同世子妃的故事,听到的也是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原来,这便是他们在天下人眼中的关系,这便是他们当年自己做的骗局,真真的滴水不漏......若是真能骗过所有人就好了,可,寒无殇并非也是像秋秋一样把什么都忘记了啊!
洛雨也没有忘记,所以他没法儿替主子回答秋秋的问题。只能说姑娘心地善良,性子又好,加上这一副绝色的好面庞,主子喜欢也是难免的。
“天命虽难料,可主子心诚,老天自然也愿意成全有情之人。有些爱,无关门当户对,无关才子佳人。您同主子之间的情,是任何旁人都比不了的!”
“无关门当户对,无关才子佳人?”
“是啊,才华、家世、容颜......这些哪里是衡量情爱的标准呢?姑娘,您自己心里有答案的!主子只知道一个劲儿对您好,属下作为局外人会尽力为您解惑。”
秋秋如释重负,轻轻叹了口气,但似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奇形怪状的锦帕上有银针继续上下翻飞,只是那一朵变两朵的梨花并未因此栩栩如生,而是依旧扭曲。只是绣花的人不再烦躁,反而眉目含笑,这一幕自然依旧落到了洛雨的笔头,不日送往北境。
北境。
尘裕岭附近,寒家军驻扎地的主帐里,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候坐在上首人的下一步指令,老五已经带着最新的战报同他们会合,而来自牧族领主的书信也送至了寒无殇面前。
“主子,从在七转峰援助山匪的牧族兵士中可以确认,没有那个神秘的太傅。如今,苏霄又说太傅染病,怕是根本就是个幌子吧!”老五先开了口,事情确实有些怪。
“哪有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存在,连苏霄都能替他出面,这位太傅有这么厉害?”
“五将军说的有理,或许根本就没这么一个人,牧族人想来是捏造了这么一位,来长自己威风罢了!”
“你们的猜测都有理......”
寒无殇罕见夸人,营帐突然安静得很,无人敢继续说话了,脸上挂着诧异的表情。只有老五略微平静,脸色凝重,仿佛寒无殇刚刚说的不是什么夸他们的好话。
寒无殇接着说,“可这毕竟都是猜测不是么?我们的情报网打探出了这位太傅的存在,只是暂时不能确认他的行踪而已。”
果然,还是老五比这些一般的将军更了解寒无殇。可他开始也怀疑了这位太傅的真假,所以一时也不敢接话。
寒无殇不在意他们的惭愧,继续说:“不要因为敌人的强大就企图欺骗自己。”
“是。”作为他的部下,就要有随时被打击的自觉。
“那接下来布置任务,司徒将军,你带领大部分兵士连夜随老五从偏东小路越过尘裕岭;何将军,烦请您老带着剩下的人随我去会一会这个苏领主了。”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