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媚日光的照耀下,月蕊轩庭院中梅花树上的冰凌儿已融化了大半。而那一朵朵湿淋淋的梅花,却在晶莹水珠的陪伴中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仿佛是在拼尽全力绽放最后的美丽。
虽然花好一直盼望着回府的马车行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他们还是在午后便回到了学士府。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们从侧门入府,又绕小道回到月蕊轩。
在鹤来居和王云昊打过一架后,纳兰月朗心中早晨在纳兰恒硕书房蒙上的阴云已完全消散。从小到大,他都是让父母安心的好儿郎,从未做过任何不合礼数的事,今日这一架,打得还真过瘾!
纳兰月朗笑嘻嘻地拉着花好穿过小院,还未到门廊,刚刚被小春子关上的院门忽然咚咚咚地被人敲响了。
花好被惊得一愣,连忙自纳兰月朗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嘘,定是阿玛派人来了。”纳兰月朗将花好拉到廊下,凑到她耳旁小声地道。刚刚那一架打得有多畅快,他此刻就有多慌乱,“我这幅样子,如何是好啊?”
纳兰月朗并非怕自己挨父亲骂,而是忧心花好的处境。他们才刚成亲,他这个谦谦君子便出去与人打了架,他人若知道了,会如何看待她啊?
看到纳兰月朗如此慌乱,花好已然猜到:纳兰恒硕对这个儿子是怎样的爱之深,责之切。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让您去书房一趟。”外面的敲门声止了,传来何管家浑厚的声音。
“你躲到书房里去,我去支走他。”花好咬咬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用丝帕包柱右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将纳兰月朗往屋里推。
“你,可以吗?”纳兰月朗倚门立住,不敢相信地看着花好。
“没问题的,放心吧。”花好轻声地说着,抓着纳兰月朗的胳膊将他推进了屋里,“躲到书房里,我不叫不许出来。”
“好,我信你。”纳兰月朗虽然猜不出花好要怎么做,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如今在这世上,他最珍惜亦最信任的,便是眼前这个看似弱柳扶风,内心却似藏着无边仙境的小女子。
“你若敢擅自出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花好笑着眨眨眼睛,轻轻将门关上。她整理了下头上微微凌乱的流苏和胸前绕成一团的大氅带子,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然后转身向院门走去。
“少爷,少爷,你在家吗?快开门啊,老爷有请!”何管家一边喊着,还在一边敲着门。等了这么久,他似乎已有些急了。
“何管家安好。”花好拉开朱红色的院门,乖巧地笑着冲何管家福了福身子。
“格格,老奴不敢。”何管家显然不曾想到来给自己开门的会是花好,他先是愣了愣,旋即堆了满脸的笑,欲俯身下跪。
“何管家莫要多礼。”花好连忙扶住何管家,“您是这府中的老人了,我们这些小辈,还要请您多照顾才是。”
“呵呵,格格说笑了。”被花好这么一说,何管家脸上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欢喜。“少爷呢?老爷有请。”
“少爷在书房。”花好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何管家迈过门槛,引他进了月蕊轩小院,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她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厉害。
引着何管家行至离门廊不远处的一棵梅花树前,花好忽然止住脚步,轻轻转身,拦在了他面前。
“格格这是何意啊?”见一直对自己客气有礼的花好竟要挡住自己的路,何管家难掩诧异。
“少爷今日无法随您去见老爷了。”花好对何管家道,温柔的语调中自含着一丝坚定。
“为何啊?”听花好说纳兰月朗不能去见老爷,何管家纳闷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有焦急,更有惊奇。
“这个,这个。”花好望了望纳兰月朗书房的窗子,为难地用手指绕着帕子,“实在不便说啊。”
“少爷不去,又没个缘由,老奴如何去老爷那儿交差啊?”何管家一边说着,一边越过花好冲纳兰月朗的书房窗子喊道:“少爷,少爷,您就跟老奴去一趟吧!有什么事,回来再忙也不迟啊!”
“嘘,不要烦扰少爷,好吧,反正你我都是伺候人的,我也不为难你,我告诉你啊……”花好冲何管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少爷是在给王公子抄《资治通鉴》。”
“什么?哪家的王公子?”何管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就是,王相爷家的公子啊。”花好装作很着急很为难地皱皱眉,“王公子在外面惹了祸,相爷罚他三日内抄百遍《道德经》。您也知道,他那样的人,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都完不成的呀!王公子知道咱们家月朗少爷的才情,便派人来求咱们少爷了。”
“那,咱们少爷为何要答应?”何管家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带走纳兰月朗。
“若是能推脱,少爷怎会不推?”花好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其中的厉害,不是你我能够猜到的,劳烦何管家了。”
何管家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有些进退两难地摇了摇头。
“哎呦……”这是,花好脚下的花盆底儿忽然一歪,她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身子却狠狠地撞到了那棵梅花树上。
又细又高的梅花树被穿着粉红色大氅的身子撞得摇晃了几下,枝头上本就被日光晒得摇摇欲坠的冰凌儿纷纷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