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袭来,扰动婆娑树影。
鱼儿潭的清泉跳跃山涧,向着低洼水槽聚成溪流,蜿蜒六七里地后,在离着黛月峰半山腰的藏书洞不远处,汇成了一流叮咚作响的低瀑。
这川瀑流旁的二层木竹小楼,便是姜宁的住所。至于另一位藏书洞的守书人钟洄,则习惯了长期住在洞中的生活。
姜宁刚回屋,把裴莘渔请到皂角树下的摇椅上躺着歇息,就开始忙碌起来。
晨早出来时便煨上的一罐牛骨汤此时火候正好,他还打算去流瀑边儿围好的小鱼塘里摘点儿时下的茭白,再抓两尾养得正肥的鳊鱼,做上两菜一汤,好好招待口味刁钻的裴莘渔。
也不知是乏了还是倦了,听到林间的水流、院里的蝉鸣、厨屋的响动交织汇成的烟火音律,裴莘渔很快就在青竹摇椅上浅睡过去。
等着迷迷糊糊听到砂瓮扑腾扑腾的翻盖声,水壶咕噜咕噜的掀顶声,若有若无、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再嗅到厨屋飘来的米香、肉香交汇而来扑鼻香气,裴莘渔眨巴着眼睛,施施然醒来,张着嘴伸了个懒腰,就听到姜宁的声音从厨屋和厅堂的方向传到了耳畔,“醒了?你这鼻子可真灵,刚刚好,过来上坐,菜马上就齐了。”
裴莘渔倒也不客气,抻着腰晃动几下,解了半睡未醒的困乏,蹦跶着进了厅堂,再不客气地上桌提箸,就桌磕齐筷底,还没等端着一陶盆牛骨汤的姜宁坐下,就自个夹了一整条鳊鱼放进身前的大瓷碗里,然后大口嚼巴着吃了起来。
“可以呀,姜宁,手艺见涨啊。”厨艺虽好,河鲜难调。姜宁能把这盐焗鳊鱼做成这样的味道,也算下了一番功夫,裴莘渔吃人嘴短,当然不会吝惜赞美之词。
姜宁把牛骨汤放下,臭美地嘿嘿一笑,“不错吧?我这手艺,算是可以出师了吧?”
“嗯,”裴莘渔抿着鱼肉,微抬起头,朝姜宁点头评说道,“还不赖,到长河镇上开个小酒肆应该是够了,你要是没钱,我找绾姐姐给你支点儿,利息可得算我一份儿啊。”
“真要开了啊,赚的钱都给你……”可能是察觉到裴莘渔手中的筷箸滞了一下,姜宁自知失言,佯装苦笑,赶紧岔开了话题,“阿渔,我这样的手艺,就不能进禹都站个跟脚?”
裴莘渔好像也在意姜宁方才说的话,抿着筷子勉强一笑,然后摇头朝姜宁说道,“说真的啊,还差得远呢。八味斋的十二鱼宴你那是真没吃过,等赶明儿你打算下山了,我带你去一遭,那味儿可比我做的好多了。你现在呀,八字都还没一撇……”
禹都北靠陵江,有陵江支流的洢水穿城而过,鱼鲜最是美味。城中的贪吃老饕还作了一首《十二月鱼谚》,“正月塘鳢鱼、二月鳜鱼、三月甲鱼、四月鲥鱼、五月白鱼、六月鳊鱼、七月鳗鱼、八月鲃鱼、九月鲫鱼、十月草鱼、十一月鲢鱼、十二月青鱼。”传唱颇广。
而裴莘渔所说的八味斋,便是禹都鱼鲜之最,那味道,怕是江左一带的大酒楼也赶不上。
自遇着姜宁起,裴莘渔就没见他下过山,想来也是没吃过禹都八味斋的鱼宴。那等滋味,没去尝过着实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