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宁的妥协最终是把高领毛衣穿在卫衣里面,她体寒,空调开得高也不觉得热,倒是小司气喘吁吁地从她口袋里钻出来,自己跳到床单上,仰面一趟,四脚朝天地睡了。
她瞥了眼和白色被单融为一体,只有四只粉生生的爪子易辨认的上一秒还在舔毛下一秒就流口水睡大觉的“猪司”,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摇摇头下楼去了。
刚到二楼时正撞上刚刚打扫好茶室的女孩出来,女孩脸被暖气熏得红扑扑,见到沈星宁温温吞吞说了句抱歉,又询问是否能去打扫三楼。
错身而过的咫尺间,沈星宁倏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冼宇落在她后面两步,“怎么了?”
她伸手指了指下方,冼宇会意地点点头,她接着往楼下走,边答,“可能以前见过,有些眼熟。”
冼宇不置一词,俨然对不够重要的人关心有限。
餐桌上的食物早早就备下,热过了才端上桌,真是紧着小祖宗的起床时间。平常几个大老爷们儿,慕白选早餐是囫囵报几个餐牌上的名字,现在知道讲究了连买碗豆浆都得问问加没加糖。感受到了食物链底层的卑微讨生活的不易,慕白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摆弄自己的电脑。
打理实验室外加冼家繁复冗杂的生意,冼宇身上的担子不轻,大过年也没得空,往沈星宁碗里夹了只小笼包就捧着手机处理公事,偶尔还掰她的手指玩。
吃完了还被拘着,没两分钟沈星宁就呆不住,抽了手去洗手间溜达一圈,出来在水池里冲手上的泡沫时接到一个电话——沈南舒。
沈女士平日里不敢轻易给沈星宁打电话,毕竟她阴沈星宁的次数不少,和沈皎合谋快骗完了她整副身家。
那头先是咳嗽一声,“沈小姐,我是南舒的管家。”
沈星宁随意扯了张纸擦手,“哦,是沈南舒有事儿?”
小老头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讪讪道,“南家嫡系一脉就南舒一根独苗苗,我之前不是一直想给南舒相亲,希望她能觅得一个良胥,早点结婚生子,结果……前阵子见了个人,缠上南舒了,哪里知道他人品不好,缠得南舒门不敢出,手机也停了,沈小姐,您看这事儿……”
沈星宁抚额,她就知道单反接到沈南舒的电话准没好事,“那人叫什么?”
手机听筒被捂住,沈南舒久旱逢甘霖般摇南管家的手臂,“怎么样?怎么样?宁儿说会帮我的吧,我快被软禁得闷死了!”
南管家奋力抽出自己的胳膊,上头还有两个掐红的指印,一把捂住沈南舒的嘴,“沈小姐,那人叫张绍岳,是个开酒庄的富二代。”
沈南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宁儿……”
沈星宁头疼得按了按太阳穴,“知道了,最后一次。”
沈南舒一把抢过手机,不顾音量一通乱吼,“宁儿你最好了,最后一次,我保证,再也不会惹出麻烦了,真的,你信我,都怪那孙子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最近南管家给我报了武术班增强抵抗力,嘿!正好用上了,把那孙子直接揍回乌龟壳去,我厉害吧。”
沈星宁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南管家配合几个小女佣终于制服沈南舒把手机的使用权夺回来,顺带把她的沾沾自喜一通打击,抱歉地对沈星宁说麻烦了。
沈星宁撑着洗手台,“南管家,其实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意见。”
南管家的语气恨不得对着手机鞠躬,“您请说。”
“为了南家一屋子人的安全着想,还是最好不要让沈南舒接触任何与武力相关的东西。”
南管家哂笑,“当然,我隔天已经把那个宣传口号是增强体质强国富民的武术班给举报了,怎么能有武术班真的教习女孩子用刀动枪的呢,这种班不举报,以后多的是上当受骗的人,我这也是为民谋福祉,您就不用多夸我了。”
沈星宁,“……”
镜前灯晃眼,她侧靠着洗手池,垂着眼睛默念那个名字,蓦地,额头被弹了个花栗子,她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幽深的眼,靠得很近,险些来个严丝合缝的贴面礼。
“怎么这么久?在想什么?”冼宇皱着眉,眼神中透着淡淡的的不满。
“哦。”沈星宁一愣,装腔作势地捂着额头,“你还掐着点啊。”
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听见你洗手的水声,过了很久还不出来。”
喉咙进了浮毛有些痒,沈星宁咳嗽两声,无意识用手扯着领口,“张绍岳,京都有这号人吗?”
“张绍岳——”冼宇一只手穿过她腰际,轻点她身后的台面,那是他思考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三年前,京都八大家族还没大换血,张家的掌权者有个小侄子就叫这个名字,虽然这几年落寞些,和易家至今还有生意往来。”
她内心紧接着一咯噔,原本想借冼宇的势力轻松解决掉沈南舒的麻烦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思忖一番后侥幸地想,既然三年前她耍的把戏有效,那不如故技重施。
人在两个麻烦之间肯定会选择棘手的那个优先处理,如此一来就能腾出手暂时放沈南舒一马。
“他惹到你了?”
“不算,怎么计都是我先动的手。”
冼宇半搂着她,“真有麻烦这人我可以让明阳解决。”
仔细想想沈南舒不是个生来喜与人为恶的人,大概率是被气极了才做出些武力反抗,张绍岳一个大男人面子为上,也不是真要弄死沈南舒,多半给个教训让她出次糗这事儿就算过了,实在不好麻烦易明洋,届时让易家生意受损沈星宁心底总是过意不去。
沈星宁眨眨眼,露出促狭的表情,边往客厅走边道,“不麻烦,就是想捉弄他一下。”
冼宇并不会追问她的隐事,只虚搂着她的腰落后半步跟着一道出来。
还没到客厅,外头喧闹声已然传得整栋楼都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话语里最多的是两个叠字——皎皎。
沈皎觉得第一次拜访未来姐夫家还是大过年的,为了突显娘家人的正式,特地从他收集的一堆破烂货里翻出了一件从前装模作样找工作面试时摆气势穿的黑西装,还是那种说是定制,其实就是量个身高,目测体重最后分选大中小码的“快捷西装店”花了两张红票子买到的。
他一边纠结领带有没有摆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去按门铃,结果门被打开的瞬间,练习了一晚上标准露八颗牙的笑容瞬间褪去,要不是慕白下意识先把他拉进来再关了门,沈皎怕是早就跑得无音无踪。
天雷勾了地火。
沈皎被迫逛遍了整个一楼,屁股后头火烧似的,走哪儿跟哪儿的一团火种,外带叽叽喳喳的碎语。
以至于见到沈星宁的一刻不禁要潸然泪下,“星姐!我祖宗!给你拜个年,我想起网吧里还有事儿,我就先告辞了。”说着才分出神瞧见后头的人影,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宇哥,新年快乐,不巧,我先走了。”
慕白在一旁听得干着急,那委曲求全的小眼神简直我见犹怜,沈星宁心底一算,一顿晚饭的时间也不长,直接做主让沈皎留下,至于网吧有事本就是借口,她提都没提,随它去了。
慕白的千恩万谢和沈皎的咬牙切齿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兴高采烈,“沈小姐说的最有道理了!”
一个冲冠眦裂,“小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