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饶是如此,舞动的尘埃在照进窗棂的边缘徘徊起伏,无所遁形。
房间里的第二只活物无聊透顶到开始第三次舔自己的毛,别看身材圆滚滚的,小司柔韧性极佳,背毛被舔舐得油光水滑,新年新气象,连小司都早起把自己拾掇一番,顶着一身梳理柔顺的毛,大着胆子蹦嗒到床上,做出猫科动物伸长脖子蹭人的动作,不过少了一条大摇大摆的尾巴,在被单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被蹭的某猪毫无反应。
经历了被威胁,被锁抽屉,被恐吓等一系列非人般的待遇,小司只敢隔着棉质睡衣抬起两只爪子挠衣袖上两排整齐的缝线。
沈星宁如饥似渴地沉醉于半虚半实的梦境,有许多人在对岸呼唤,可她就是不愿醒。
终于在小司的不懈努力下,沈星宁在除夕的下午醒来,拖着刚睡醒还犯迷糊的脑袋,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搪瓷杯,一骨碌灌进喉咙,直到打了个奶嗝才意识到今天放在床边的是一杯加蜂蜜调好的牛奶。
她好奇过许多次冼宇如何让不带保温层的玻璃杯或者搪瓷杯里的水保持无论她在一天中的何时醒来喝到第一口水都是温的,转念一想,以冼宇对某种习惯维持偏执的专注,每隔一刻钟进来换一次水杯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不知是冼宇的意思还是柯晨的办事效率已经高到一种挑不出错的境界,短短一夜,町澜别墅区内与其他眼花缭乱的院子尤为格格不入的只栽白花的院子终于也添了新装,玄关和正门口都做了一番新年喜庆的装点,入门处还多了一颗富贵竹,细心到每间房的门把手上都挂了一只平安符。
一些原本颜色暗沉的家具都铺上红布,乍一眼望去倒像极了新婚夫妻的新居,贴在玻璃上的窗花自动变成了双喜字。
这么大工程的工作量不可能是柯秘书一个人完成,一楼传来乒哩乓啷的杂音,可能是柯秘书花了两倍高价俜请来的清洁工正在地毯式大扫除。
绕过楼梯到二楼的茶室,和她猜的不差,冼宇显然不能忍受那些繁琐细碎的杂音,独自躲在茶室发呆。
他穿了一套浅色的家居服,身上泛着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屈腿坐在他那套古老的基本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仿古椅上,手肘抵住椅背,手指压在唇边似乎是个吸烟的姿势。
大约是小狐狸天生的狡猾性让他连闻烟味解馋都怕被发现端倪,只能干巴巴地压一压嘴唇。
比起冼宇禁欲系的姿势,沈星宁最先注意到的还是他喉结旁边一个泛红的伤口,远远看像一个吻痕。
沈星宁教育的口吻,趿着拖鞋坐到他旁边的椅子,“这是什么习俗?”
冼宇难得迟钝地没听出她的深意,“辞旧迎新。”
“所以你是打算在明天之间治好这道疤,以此彰显你医术的高明,顺便配合习俗轻描淡写把这事儿圆了?”
她不口渴,不过还是端起桌上符合冼宇审美的纯白釉面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直到茶汤和茶盏通通扫到地上,停顿了几秒,沈星宁后知后觉有个重量不轻的带着比体温稍高的热度将她整个人罩住。
眼前比她高出一头,腿长出一截的物体具象起来。
是冼宇。
是冼宇翻了个身撑住她的椅背,顺便把她的茶扫落,目光缱绻地滑过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纱布,茶色的瞳孔,再到脸颊和没血色的唇,最后埋首于颈间,恶劣地留下一个浅粉色的痕迹。
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带着点暴力因子的吻。
可怜的被沈星宁揣在兜里的小司同志被挤成一摊雪饼,饱受压迫地大肆咆哮,不过那一点传到人类耳朵里等同于苍蝇飞过的声音直接被两人同时忽略。
有一个温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架子,我以为不是很严重就没有处理。”
沈星宁回过味来,他在解释。
感受到牙齿轻轻研磨着皮下血管她的确吓坏了,常年偏低的体温仿佛在火堆上炙烤,手脚都变得僵硬,像被施了咒语牢牢钉在椅子上,手指仍保持弯曲握茶盏的弧度,那段弧度持续到冼宇不自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别开脸,她收回手准确地盖在脖子上,指腹感受到被蚊子叮咬而浮肿的一个小凸起,略微泛痒。
在大冬天。
一只巨大的人型蚊子。
作案工具是牙齿。
且犯罪蚊子毫无悔意,招摇地坐在一旁企图用冷掉的茶水掩盖罪行。
若有若无的红晕爬上冼宇的脸,他不合时宜地想,脸上的红是日出时的红还是日落时的红,又或许是桃红,葡萄酒红,也可能是一抹蚊子血红。
将那些古怪的想法挥去后,他率先开口,“我们家的习俗是这样的。”
小狐狸典型的占理不饶人,“怎样?每年除夕在女孩脖子上咬一口?”
这个提议相当不错,又为冼宇规划中的除夕添了新彩,依旧不敢转过头去看她,瞎子摸象似的在桌上一通乱忙,险些又打碎一个茶盏,凑近唇边仰头灌下,浓黑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慌张,随即化为惊愕。
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