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瓶混合着碎冰的苏打水下肚,冼宇不得不找出止痛药,囫囵吞了几片。
门被推开时金属把手触碰墙面发出轻响,冼宇不动声色地将药瓶盖子合上,迅速又不露痕迹的放回原处。
沈星宁视力一般,不过那只药瓶实在太过熟悉,撇见一眼就知晓,她靠在沙发上,“我以为你唯一会嗑的药是进口的维生素片。”
毕竟冼宇处事张弛有度,有着坚定的自持力和把控力,况且他是个医生,决不像是会随意糟蹋身体的人。
他像个被揭发后毫无悔过的罪犯,仍嚣张地销毁证据,将茶几上的瓶子收走,边走边道,“维生素过量也会给身体造成负担,最健康的生活习惯应该摒弃嗑药两个字。”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桌面留下一圈水瓶大小的水雾颗粒。
沈星宁舔了舔小尖牙,“也不包括在大冬天喝冷饮吧。”
冼宇扔瓶子的手一顿,立即想到破绽在哪里,“不包括。”
小狐狸拿话激他,“我以为你是个极致自律的人。”
他端着两杯温水走过来,一只手端着托盘,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琢磨那句话的深意。
“是那种一分一毫都不会出差错的人,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就算对自己也像个十足的操纵者。”沈星宁接过水杯,侧身正对他坐着。
冼宇把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两根手指拎着杯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犯过一次错。”
她不以为意,“人谁无过?如果算上道德准则,摘过花花草草都算犯错。”
“有些错是不值得,也无法被原谅的。”
沈星宁的手指甲扣杯壁,“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在惩罚自己?”
离开京都,异国飘零,冼宇说过漂泊也是一种禁锢。
沈星宁没有给他作答和思索的时间,有恃无恐地往外走,转头朝他招手,“去楼下散散步吧。”
浩浩汤汤的风汹涌如海潮,拍打在脸上,晌午阳光正盛,吹过来的风也偏暖,不是刺骨头的冰冷。
除夕夜的前一天,疗养院的许多病人被家人接回去过年,少数孤寡病人独自留在病房,小护士们都开始放假,只留下几个轮班的护士,整个疗养院缄默如同一个异度空间。
疗养院的人工景观多亏了有钱没处花致力于偏远乡镇基层建设的疗养院院长易明洋先生,除了上班时间调戏脸红的小护士,疗养院上下都对易明洋花重金聘请的园林景观设计团队叹为观止,居然将不大的环绕建筑主体的遛弯空地建设成英式庄园的视觉效果,这里不得不佩服设计团队为了逃脱易明洋的魔爪,把整个团队的审美摁在地上摩擦才能打造出如此契合易明洋气质的设计。
忽略掉周遭格格不入的楼房建筑,但从园林的角度还是有值得品鉴之处,比如冼宇和沈星宁正在走的一条铺满黑白鹅卵石的林荫小道,如果光线不够强烈,简直就像黑白无常立在两边。
遛弯的老人没被吓得病情加重已经是对人工景观的高度赞美。
沈星宁刚走几步就险些被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绊倒,冼宇蹲在她面前,背脊前倾,薄外套褶皱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上来吧。”
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早就不限于此,何必委屈自己的腿,沈星宁毫不犹豫地圈住他的脖子,冼宇勾住她的膝盖,慢慢站起来往前走。
幽谧曲折的鹅卵石小径旁是伸出的灌木枝条,稍不留神便容易碰上,因此冼宇走得很慢,会小心地避开那些枝条。
他抱过她很多次,但背是第一次。
“我不大愿意提及过往的事,但既然我们的过往有交集,那说起来的时候不会太丢脸。”她的声音轻而缓,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一众鼓噪的风声中仿佛穿越旷古天地而来,“你看到了吧,在医院,我的身体报告。”
那些几乎处于人体指标临界点的数值一列列冒出来,他给了医院一张数值巨大的支票,并且赞助了医院的一项研究,唯一的要求是对沈星宁这个人以及她所有的病例和血液样本保密。
当然,医院人员繁杂,柯秘书也动了一些小手段确保接触过沈星宁的人将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冼宇往旁边跌了跌,衣袖蹭到松枝,沈星宁眼疾手快地掐断那段在风里颤颤巍巍的松枝,拖着昂长的尾音,“不是吧冼少,我挺苗条的啊。”
冼宇说了句抱歉,又把她整个人往上一颠,沈星宁吓得双手紧紧圈住他的颈项,碍事又扎人的松枝掉落。
她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做人得谦虚,于是道,“至少和胖不沾边吧。”
冼宇又颠了她一下,沈星宁闭嘴了。
冼宇外套领口的材质十分柔软,她把脸贴在领口位置,像枕在一团刚刚晒过的棉花上,右半边脸沐浴冬天的阳光,冼宇戒烟有段时间了,近来他身上闻不到以前的烟草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木质香,她猜测可能是他床头的香薰精油,夹杂着一点薄荷味的漱口水,大约是为了掩盖酒精和消毒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