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甩了甩手,再敲下去非抽经不可,“算控制住了,席家小公子这回算开窍了,在网上找了一大波水军混淆视听,放出了一大堆爆炸性新闻,没几个人还关注校园事件,把帖子删完也差不多了。”
“动手的人查到是谁吗?”
慕白把电脑转过去播放了一段视频,“巧了,都是老熟人,曹子墨亲妈,她还有个女儿叫曹清语和沈小姐同班。”
慕白动了动脑袋瓜子,凑上前问,“柯柯,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席小公子啊。”
他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曹清语喜欢席小公子,小公子却心悦沈小姐,于是曹母为了挣个体面女婿来威胁沈小姐自动退出。”
柯晨思索一番,“你说的不是没可能,曹家真是要闹翻天了,一儿一女倒都不是省心的。曹家那边你去处理,我得抽空去趟学校,估计要给沈小姐请个长假了。”
逮人这事儿原本落不到慕白头上,他算半个幕后,不过酆生不在,人手又缺,他自然只能顶上,“整人还是易少有主意,我得跟他讨个招儿。”
冼宇换完衣服后重新回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标本似的静静坐着,身上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半湿的头发软软贴着头皮,零星的水珠滴落在衣领,整个人看上去又颓又丧。
手术室门开的那一刻他几乎同时本能的起身,迎面而来的护士将一份报告交给他,“冼博士,这是沈小姐的检测报告,ct胶片马上出来,目前判断除了外伤还有轻微脑震荡,血已经止住了,缝合好后就能出来。”
冼宇同小护士道谢,瘾君子般贪婪地阅读着并不沉甸的报告,一行一行的黑字,将关于她的一切统统录入脑海。
走廊尽头传来异响,几个小护士和保安慌慌张张地堵在门口,其中一个小护士抽身跑到休息室,神色凝重道,“柯先生,有位姓席的先生说是沈小姐的朋友,硬要闯进来,我们……”
柯晨亲自处理的效果极佳,没过几分钟那些叨扰的声音就平息下来,冼宇依旧若无其事地翻阅报告,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避过所有人潜入楼层。
沈星宁做了一个梦,源远流长,穿越到记忆深井的底端。
丢失的深埋心底的记忆从封死的窗户后悄悄渗出,呛鼻的浓烟,滚滚烈火如海浪一层一层席卷而来,火苗淬了香醇的烈酒,触到化学试剂发出爆炸的闷响,赤色里是不断炸开的如同烟火的刺目光点,她静静地守在原地,四处逃窜的火星子蹦到她的鞋子上,鞋面顷刻烧出一个火窟窿,她没有理会,甚至没有低头,琉璃般的瞳孔染成猩红色,平静地等待着火海将她彻底吞噬。火势迅速蔓延,耳边是嘶吼声,求救声,除了酒精和化学试剂的刺鼻的气味,竟然还有烧焦的肉味,她恍然明了,那是人的皮肉骨血在大火中被炙烤,充斥鼻腔的味道中混杂着烟味和路边小食摊劣质的烤肉味。
火势渐猛,即将烧到她跟前,她缓缓闭上眼睛,紧握双拳的手突然松开,莹白的手指微微蜷曲,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迷雾重重中依稀可见的一座石桥和桥边买汤茶的老妇人,她口渴,得买上两三碗汤。
火浪吞噬她的瞬间,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怨恨,苦难,悲痛,所有加之在她身上的痛苦,肉体的折磨,意识的摧毁,在那一刻,她选择统统放下它们,也放过她自己,轮回道上,她要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做回从前恣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沈星宁,做回那个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自己。
她抬脚向前一步,希望死亡能来的更快一些,而此时,在火光将她雪白的脸印照为鲜红的须臾,那双好看的眼睛出现了,即便在滚烫的浓烟烈火中,那双眼睛依旧温淡如故,淬了点冰川雪水的纯露,透亮的惊为天人,是一双一眼便能被深深吸引住的浓稠墨汁般的眸子。
那双眸子望向她,如同展翼的飞兽在赤色的幕布中抬起了头。
他说,沙哑的,求乞的语气,“走啊,求你,走啊……”
她原以为她放下了,将世俗道德,正直良知统统都放下了,可那双眼睛的出现,恍若漆黑暗夜里一搓细如粉末的流光,多么微弱的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幸,多么脆弱的幸,足已唤醒她最后仅存的一点意识,求生的欲望,生的本能。
“司烊!”
病房里传出一声尖叫。
冼宇正在和谢院长讨论病情,听到那个熟悉却绝望的声音,手里的ct胶片散落一地。
病房的门敞开,一整面落地窗都是红霞堆砌起的金砖,耀目的光晕从病床上两个相拥影子的罅隙间淌出,金光熠熠铺满整间病房,像末日前最后的狂欢。
冼宇站在门边,壁砖凉地像一块冰在割他的掌心,徒劳地张了张嘴,唇形像“阿宁”两个字,如鲠在喉,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可他看到了,那个影子胸前箭羽形状的银色项链。
司烊,原来她欲找寻的人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沈星宁醒来时几近黄昏,落地窗外是赤红热烈的夕阳余晖,橘红鲜亮的光线勾勒出司烊沉寂的剪影,如火光般炙热燃烧的光过于强烈,让她看不清司烊的脸,而那清亮若水的眸子她一眼便认出,滚滚火光中,是这样一双眸子带着最后一点希冀和温暖,牵着她的手,带她逃离地狱。
在那些浮浮沉沉,晨晨昏昏的岁月中,是这双好看的眼瞳像照进地狱的一束光,身披铠甲,为她喝退魑魅魍魉。
司烊靠近,眸子里是浓稠的黑糖浆,被身后的火焰融化,滴答滴答顺着脸颊滑落,黏腻地附着在眼下,任凭她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抬手,轻轻拂过他额前肆意生长长短不齐的碎发,三万青丝,她一眼就能看见其中夹杂的一根白发,如同天上千万颗星星,他也一眼便能识得她。
玻璃珠似的瞳孔光影未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低头,一个仰首,两个少年人,各自历经千帆,归来时,谁都不是少年的模样。
她低头是愧对司烊的以命相博,他仰首是想阻止决堤的泪水。
金光淹没了这座城,灰白的云如海浪潮起潮落,姿态万千,这座城里有无数痛苦,而笼罩在痛苦下的生命茫然四顾,只能继续痛苦的存活下去。
永无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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