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爽一开始还不太确定这辆车就是冼宇的车,直到沈星宁从车上下来,她迟疑片刻,想想离去京都的时间不远了,与其再找时间见面,不如这次碰巧。
林爽敲车窗时,冼宇已经掩去情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平淡无波的脸,唯独耳边的一朵白花绽放得娇艳,应该是星宁的恶作剧。
冼宇不动声色地摘下白山茶捏在手里欣赏,随后示意林爽上车。
他开口,声线没有起伏,没有一点意外,似乎早就料到林爽的出现,“宋小姐是个很仁慈的人。”
林爽坐在后座,放置膝盖的手指紧紧收拢,幸好冼宇低头玩着白山茶,没有看见她的惊惶。她见识过冼宇的手段,但没料到细枝末节的小事他都如此上心。
冼宇指的是林爽出手教训倪蕾的事,两人心知肚明。冼宇连空弹壳在她手上的事都能查出,查倪蕾的事简直轻而易举。
林爽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下紧张,她不想隐瞒,“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
他的声音似海底涌起的一颗气泡,平静地划过海面,“校园暴力本来就是一种违法行为,需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除你之外,其他受害女孩的资料,接下来的忙还要请宋小姐帮我。”
接下来的忙指通过她的手将这些资料公之于众。
如若以受害者的身份公开资料,林爽会犹豫,会因过去受到的伤害被重新翻出来,堂而皇之地摊开在众人面前而感到难堪。
冼宇的周到让她有种被保护的暖意,他收集了很多资料,仅仅将她的那一份择出,又将惩戒的权利交到她手上,这样细心周全的冼宇,很难不令人动容。
林爽看着递来的装订好的资料袋,“您早就有这些资料,那为什么还要允许我动手?”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移开白山茶,“你是阿宁的朋友。”
“因为我是星宁的朋友?”林爽难以置信道,“仅仅是因为我是星宁的朋友?”
林爽想过可能是因为她姓宋,可宋家已经没落,早没了当年的势头,入不了京都八大家族的眼,或许正是因为不入流,所以随便施点小恩小惠,但如何都没想到答案是沈星宁。
日光慵懒,梧桐树影斑驳,在风中轻轻地摇,偶然抬头窥见冼宇的侧脸,不知怎么的,明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林爽依旧觉得此刻他的眼中是笃定的深情。
车内的温度偏高,冼宇没去调空调,反而降下车窗,有凉风透进来,冲淡车内的烟草味。
林爽手指蜷着握住资料袋,略定心神后同冼宇告别,走出不远回头,透过挡风玻璃还能看见冼宇重新把白山茶别再耳后,唇边晕着一抹淡笑,带着一种微妙的青涩和性感。
下午是一节傅卫东教授的实验课,照旧在实验楼的实验室上课。
也许是久违学校的新鲜感,也许是冼宇耳后别着山茶花的模样让她着迷,上课前在更衣室穿白大褂都让她显得松快懒散。
课上缺了挺多人,有学生三三两两的进来,找到和自己熟悉的同伴,然后坐下来低声絮絮交谈着,奈何缺课的人数太多,大家又都抱团坐,显得教室十分空旷。
为数不多出勤的人中,还有几个很久没有出现的面孔,以至于被人小声谈论着,例如曹清语。
有女孩子主动迎上去,“清语,你好久没来上课了啊。”
相较于女孩的热情,曹清语就有些漠然,“跟辅导员请假准备申请实验室的事宜。”
女孩语气里尽是羡慕,“清语你可真好,早就为未来打算,我们还不知道毕业后能干什么呢。”
曹清语脸上浮出羞赧,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完整,并且这个有关未来的计划有那么一个人贯穿始终,她信念坚定的追随着那个人的步伐,在预设未来的每一个细节里都有那个人的身影。
像吞了一块甜的发腻的涂满果酱的松饼,那股甜蜜顺着喉咙一直甜到胃部。
沉溺于愉快的氛围里不及,曹清语的欢心逐渐转化为一种茫然,听着同伴们讨论着其他话题,都只愣愣地坐在一旁。
沈星宁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在班里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只一个人坐在角落,好在她心情不错。
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回复冼宇的讯息,头顶的灯光被遮挡大半,一个阴影投在桌面。
她顺势抬头,撞上一双入目悲凉的眼睛,曾经他的眼睛是不贪风月的清朗,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可渐渐的,他的眼里的光熄了。
席池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难,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子,眉目间多少有些放不下的自是,不可否认,他是骄傲的。
面对沈星宁时,他自愿放下骄傲。
他拉过一把凳子自顾自坐下,大有一副恳切长叹的架势,且不在乎她的意愿,“我找你很久了。”
沈星宁不自觉地皱眉,她认识席池三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消瘦许多,脸颊都陷下去,显得眼睛空大无神,“你瘦了。”
仿佛绝境中抓住的渺茫生机,席池努力笑了笑,牵动的肌肉处有两条很深的木偶纹,又略显羞涩地抚上脸颊两侧,“星宁,你还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