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宁翻身,手臂垂落在柔然的床垫上时她才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床上,她揉了揉眼睛,长而翘的睫毛上下抖动。
冼宇还在忙公事,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不管忙到多晚都要来看看她,有时会把睡在茶室地毯或者放映厅沙发上的她抱回卧室,如果碰巧她醒着,两人会聊聊天,其实都是冼宇在给她讲故事,天文地理,童话武侠,冼宇什么都知道,她甚至怀疑冼宇是不是有另一重身份,即便涉猎广泛也不该连杨过断臂后怎么给自己剪手指甲的事也有关注。
昼夜颠倒,没有手机的日子让她过得格外舒心,也有些迷糊,颠颠倒倒,偶尔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半夜醒来总要在窗前站好久才能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醒来是个大中午,日光充足,窗帘留了半边缝,在纯白的地毯上铺开一大片暖色调。
林滋滋推门而入,和她四目相对片刻又假模假样的退出去重新敲门,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把洗好的衣服塞进衣柜,“沈小姐,午安!”
顺便吐槽了一下她的衣柜,“冼少太不懂女孩子的心了,哪里会有女孩子喜欢每天穿同一件款式的清一色黑衣服的。”为了配合对冼少的失望还特地叹了一口气。
沈星宁翻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一个蓬松的毛茸茸的脑袋,“黑衣服不好吗?”
林滋滋斟酌一下用词,“就是比较……单调。”
“你不懂,黑衣服适合隐藏。”她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武侠小说里要干坏事的人都穿黑衣服。”
林滋滋赞同的点头,“原来如此。”整理好衣柜合上柜门发出疑问,“冼少是要诱导您干坏事?!这可真是个隐晦的暗示,如果不是沈小姐这么聪明的话,一般人会不会根本发现不了冼少的目的?”
“什么目的?”音色微沉。
林滋滋再次感受到了心脏的暴击,疼痛地捂着胸口,企图往门外挪,“啊!贺医生好像也要醒了,我去看看……”
冼宇手指搭在金属门把手上,偏头盯着她,语气不紧不慢,“未来的事也你也知道?”
林滋滋求助地看向沈星宁,沈星宁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林滋滋跟兔子似的噌一下跳走了。
冼宇阖门,依床边坐下,将她的羊毛卷从被子里捋出,纤长的手指缠着几绺发丝,他极钟爱她的头发,“午餐出去吃?很久没出门了。”
过于松泛的生活易产生欢愉的假象,如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开门才发现外面已经变天。
她沉思,片刻后居然抚摸上他的眼角,她喜欢漂亮的眼睛,像梦里常出现的那双,冰凉的手指触到炽热的肌肤,“你的眼睛很好看。”指腹温热旋即传递全身,“我有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她的反常让冼宇变得敏感,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再靠近,“没有,但我现在知道了。”
“嗯。”
“什么?”
她整理头发,双眸澄净,令人琢磨不透,“中午出去吃饭。”
敏感又多疑,带着许多不确定,他不认为这是种良好的情绪,却又像陷入沼泽般无法自拔。
车厢内异常安静,沈星宁抱膝坐着,十字路口停下时她便注意到一旁公园里飘出来的五彩泡泡,唇角有很浅的笑,几乎要贴着车窗玻璃。
泡泡聚集得越来越多,她找到了源头,是个拿着泡泡机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圆鼓鼓的棉衣把她抱裹得像一颗汤圆,小汤圆迈着小短腿一边追泡泡,一边摆弄泡泡机。
沈星宁不常袒露孩子气的一面,却在冼宇突然启动车子时扁了扁嘴。
这一幕落在冼宇眼中,坏情绪顷刻消失,他不禁自嘲,自诩的周正自持在她面前简直是个玩笑,她总能轻而易举的左右他的情绪,而不自知。
餐厅是一家私房菜,服务生引二人到预定好的包间时说了一句“平安夜快乐”,沈星宁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圣诞节,以及冼宇带她出门的原因。
说是包间也不确切,其实是一间小单院,日式风格的装修,和室内铺设灯芯草制的叠席,赤脚踩上也不凉,正中央摆榻榻米小香案,靠近院子的屏风移门敞开,竹帘拉下一半,日光穿透竹帘变得柔和幽暗,很是有日式情调。
院子不大,细节处理到极致,移门正对是一处枯山水,沙砾为水,铺摆波浪状拟人水态,石块为山。四角各置石灯笼,细看还能看见灯芯,石块制高点还有一盆修剪圆润的罗汉松,是冬季少见的葱郁。
院子里都铺设地暖,是以敞开门也不冷,服务生着传统和服,半跪在矮桌前端餐前茶点。
移门关上后的密闭空间,沈星宁将注意力转移到茶点上,日式茶点偏甜,甚得她意。
冼宇给她添茶,“好吃吗?”
她颔首,“原来今天是平安夜了。”她试了一口抹茶,太苦,“把手机还给我吧,不然再过下去,日子都要过糊涂了。”
“吃完饭,看你表现。”他端茶碗,“其实糊涂点也不错。”
沈星宁唉声叹气,冼宇说的表现自然是好好吃饭,她把茶推远,“糊涂一时倒是没什么,要糊涂一辈子可不行。”
他墨色的眸一片漆黑,深沉的不像话,“所以即便我帮你跟学校请了假,你还是执意要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