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空,云层压的很低,显得有些许压抑。可能是连续几天的暴雨,让原本就不多行人的大宁府官道显得愈加泥泞。偶有过路之人,也是手持黄油油笨拙的油纸伞匆匆而过。
官道一旁的酒铺,撑挡起来的小雨棚下零散的摆放着几张酒桌和椅子,一看就是上了些年头的老物件,大红的油漆面已经暗淡无光,更多处还有些斑驳掉落,桌面上遍布着的一道道痕迹、缺口,似乎也在述说这岁月的痕迹。
店内没有客人,一身短打的小伙计单手撑着头坐在其中一张靠边的茶桌上打着瞌睡,脑袋一垂一垂的,像极了啄食稻谷的麻雀。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似乎梦见了可喜的事情,晶莹的口水拉成了一线滴淌在地,和着地上流淌的泥水奔向远方。
老掌柜的在柜台前低头打着算盘,深深的皱着眉头。一席青衫大褂浆洗的有些褪色,却十分整洁。近几天连续的大雨,让生意惨淡了好几分,今天更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客人进店,哪怕只是喝一碗茶水。老掌柜看着铺外的官道有些发愁,老天爷不赏饭啊。也只有偶尔撇见打瞌睡的小伙计,才会流露出一丝笑意。
离酒铺不远处有几座小山头,最高的一座叫做祁门山,半山腰以上这几日全部遮掩在了浓浓的云雾之中。山上有一座前朝遗留下来的道观,由于当朝天子推崇佛学,原本就有些香火不旺的青云观,就只留下潜心修道的师徒三人。
师傅常年在山上打坐吐纳,老掌柜的也就见过了那么二三回而已,也不过是远远的有过一个点头示意,一个打个道门揖首。两个约莫十来岁的小道童倒是经常下山来采买些生活用品,祁门山附近虽然有着一道宽阔的官道,但离着最近的就只有这么一座小酒肆。小道童也是已经和酒铺的同龄人厮混的颇为熟稔。
就在老掌柜的念头还在师徒三人身上回荡,一阵马蹄声裹着泥浆由远及近的飞驰而来。老掌柜猛然一个心惊的拉拽回思绪,莫名其妙涌出的一阵冷汗浸湿了后背,还不待老掌柜心定下来,马蹄声已经临近酒铺。小伙计也是被马蹄声惊醒了过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起身有些惊疑的望向老掌柜。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飘着细雨。
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背剑男子已经翻身下马,放开手中的缰绳任由马匹走向一旁,径直的走向一张酒桌,取下背上的长剑,横放在酒桌之上,也不取下斗笠,也不开口说话,默默的盯着外面的雨幕。
小伙计在老掌柜眼神示意下,赶紧快步走向松了缰绳的骏马跟前,牵了缰绳往拴马桩走去。老掌柜则微微弓着佝偻的脊背,手上提着壶刚沏好的高末,快步走向男子。一边麻利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倒茶,一边笑盈盈的开口问道:“客官,来点什么?小店的酱驴肉算是一绝,配上自家酿的高粱酒,那滋味......”
不待老掌柜的继续介绍下去,蓑衣男子抬起左手,打断了老掌柜的话头,声音嘶哑,似乎很久没有开过口说话一般,“三斤酒,五斤肉。”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老掌柜下去。
老掌柜也是经历过岁月洗礼的之人,心里知道这时候该做些什么,也不去答话,转身离开准备酒水酱肉去了。这时候小伙计也是栓好了马,走到了柜台一旁,刚要开口和老掌柜说些什么,被老掌柜一句“一边老实呆着去”给打发过去。小伙计有些悻悻的找了一张远离蓑衣男子的酒桌坐下,继续打起瞌睡。
老掌柜这边刚把酒肉端上了桌,还没有转身离开,耳边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等老掌柜有所反应,转头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噌~~~”的一声,原本横放在酒桌上的长剑已经出鞘一尺,剑身泛起的寒芒一闪即逝,让得老掌柜连连的后退了几步。
马蹄声顷刻间已经临近了酒铺,再一次被惊扰了清梦的小伙计,睁开朦胧的眼睛,刚要开口嘀咕诅咒几句,却是被来人的一身打扮惊的愣在了那里。
马蹄声还没有彻底住歇,马背上便是传来了一阵豪迈的笑声。一脸络腮的大胡子如钢针一般根根竖立,配上酱色一般脸上的一堆横肉,更是有些瘆人。竹篾做的斗笠也不能完全掩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小如鼠,却有着一张快要扯到耳根子的大嘴,一笑之下露出一口的黄牙和喷涌而出的臭气,平添了几分煞气。
赤裸的上身纹刺着一头咆哮黑虎,后背似乎纹刺了一条巨蟒,蛇头刺在了左肩,猩红的信子上还有一滴欲滴不滴的血滴。脖子上带了一串白玉佛珠,半个拳头大小的珠子却是雕刻成骷髅形状,足足十八颗。下半身穿着军裤,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在了大腿上,雨水沿着裤管往下低落,竟然有些暗红之色。腰间一把大刀插在刀鞘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驻马的原因,剧烈的晃动着,仿佛欲要择人而噬。
大汉也不下马,只是紧紧扯住手里的缰绳,笑声渐止,冲着酒铺里落座的男子冷声喊到:“这趟浑水劝你还是不要去趟,没有人能够保住他们,老黄历就是老黄历。”
酒铺中的男子一只手轻轻端起酒碗,另一只手按在剑柄,倏然抬起头,看着一脸凶相的大汉,淡然开口,“方圆百米,要么滚,要么死!”说完便一饮而尽碗中的高粱酒。
马背上的汉子闻言暴怒,却也不敢轻易下马挑战男子,只得悻悻的撂下一句狠话,“我只是第一个到这的,等大家都来了,我倒想看看是你剑快,还是我们人多!”说完也不等酒铺中男子答话,调转了马头往官道驰骋而去。
酒铺中的男子自顾自的继续喝酒、吃肉,撇了眼吓的有些发愣的老掌柜和小伙计,男子微微顿了一下,收回出鞘的利剑,又从怀中摸出两片金叶子,一抖手丢在了老掌柜的脚前,“这几天这里不太平,出去躲个十天半个月,不想死就不要往山上跑。”说完继续吃喝了起来。
老掌柜闻言立马回神,捡起地上的金叶子,朝着男子抱拳作揖,快步走到小伙计跟前,一巴掌拍在小伙计头上,“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拾一下,想让老子断绝香火啊?”
被打了个踉跄的小伙计,回过了神来,一手捂着头,立马跑进后房里面。老掌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快步的跟了进去。不多会,老掌柜带着小伙计和后厨的几个汉子,大包小包的,也不管天是不是还在下雨,架了辆驴车,匆匆的往县城方向离去。
待的老掌柜的一行人离去之后,男子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头乌黑的头发中有着几丝藏不住的白发,两边鬓角更是布满白霜。剑眉之下的丹凤眼有些干涩,一条有些犯黑的伤疤横穿过整个左边脸颊,看上去有些令人胆寒。
男子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将余下的酒水全部装进葫芦之中。桌上的酱驴肉,也是被他用油纸整齐的包住塞到怀中。
四周一下子感觉安静了下来,倾听着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男子默默的在酒铺中坐着,等到天色渐暗,雨停风静,才重新带上斗笠,牵出栓好的骏马,沿着官道,朝着几座小山头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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