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笑道,
“为了避嫌嘛,臣要是冲撞了后宫女眷,那些言官不又得弹劾臣‘窥视宫闱,目无王法’了?”
朱翊钧先赐座让朱翊镠在李太后身边原来的位置坐下,又笑道,
“是吗?朕怎么没见着这些弹劾的奏疏?”
朱翊镠将叆叇镜放回了镜盒里,
“因为皇上有心纵容着臣啊。”
朱翊镠笑嘻嘻地道,
“否则司礼监不早把那些弹劾臣的奏疏递给皇上了?”
朱翊钧心想,没想到这个朱翊镠还挺有自知之明,
“朕可没纵着你啊,是老娘娘纵着你。”
朱翊钧也半是玩笑地道,
“言官御史的话朕也不是全然不听,万历十一年你大婚分府的时候,礼部本来要奏请百官赴潞王府上行四拜礼,朕后来不是给免了吗?”
朱翊镠依旧笑呵呵的,像是根本不怕他这个皇帝哥哥,
“那是因为那会儿皇上您总是出宫拜谒十三陵或视察寿宫,一出去巡视就让臣来监国,那言官能不弹劾臣吗?这言官一弹劾,您能不给点儿反应吗?”
“这两年皇上又不出宫了,臣没了监国的机会,反倒是轻松了。”
朱翊钧终于发现了一个在皇宫里比自己还自在的人,不禁就对潞王稍稍转变了些看法。
历史上的潞王朱翊镠可是仗着万历皇帝和李太后飞扬跋扈、无法无天,在藩地疯狂敛财、荒淫无度,甚至连藩邸和陵墓都是“诸藩之首”。
朱翊钧原本以为潞王是个毫无头脑的庸王,不想今日稍一接触,便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朱翊钧能看得出来,朱翊镠的轻松绝不是假装的。
尤其是那一种自小养尊处优的轻盈感,那一种视富贵为常物的举重若轻,都不是一个人想假装就能假装得出来的。
据说万历八年时,万历皇帝有一次在后宫醉酒闹事,失态之下拔剑割了两个太监的头发,李太后得知后,不但将万历皇帝训斥了一番,还宣称要废掉这个失德的皇帝,让他的弟弟朱翊镠继位。
虽然此事最终并未成真,但朱翊钧将心比心,觉得一个人处在潞王的位置上,能做到像朱翊镠这般真正从容的人还真不多。
“这两年朕也不是不想出宫。”
朱翊钧淡笑道,
“实在是前朝的事太多,抽不出身,这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又要给四弟你忙着筹措建造藩府的银子。”
这话倒不虚伪。
万历十二年时,在申时行的主持下,内阁为潞王选定了湖广衡州、河南卫辉两地作为就藩地点。
万历皇帝原本点定的是更为富足的湖广衡州,但朱翊镠本人上疏要求就近就藩,便改成了卫辉。
历史上河南潞王府的规模非常宏大,从万历十三年开始修建,一直到万历十六年才正式竣工,整个工程的预算耗费和人工开支相当惊人,就这还不算潞王正式之国的花费。
朱翊镠仍是笑,
“皇上治国有方,这建藩的银子还能拿不出来吗?大明要这点儿银子都没有,那臣的几个侄子该怎么办呢?”
朱翊镠口中的“臣的几个侄子”,指的是皇帝的几个皇子。
李太后忙“噯”了一声,出言制止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能跟你那几个侄子比吗?”
朱翊钧道,
“不妨事,不妨事,现在各处都缺银子,要比也没得比,户部嘛,四弟你也知道,朕用些钱他们就上疏要闹辞官。”
“万历十年时,朕让他们给四弟你筹办婚礼,不过才从边备挪了九十多万两,他们就说朕都快要替四弟你把整个京城的金银财宝都买空了。”
“他们这么一说,这就不单是银子的问题了,朕是怕啊,四弟你这贪财的名声一落定,往后再想改就难了。”
朱翊镠笑了一笑,道,
“内阁和户部惯会跟皇上哭穷,皇上不会都当真了罢?”
朱翊钧斜他一眼,道,
“不当真怎么办呢?底下人说没银子就没银子,朕要是想多拨一些款给四弟,就得加赋加税,这摊来摊去,最终都摊到百姓头上,朕于心不忍啊。”
朱翊镠看看朱翊钧,又转过头去看看李太后,用一种十分无所谓地轻盈语调笑眯眯地说,
“那皇上再杀几个贪官不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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