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彦噙着笑道:“如果有心,稍微留意,便会知道。晚儿你虽生在乡野,可谈吐间的涵养,以及你的聪明才智骗不过旁人的。”
江晚狐疑地打量彭彦,“是吗?”
彭彦磊落道:“天可鉴之。”
江晚摇了摇头,道:“彭彦,你这个人有种本事,别人明明知道你说的是假的,却忍不住想相信是真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有那么一瞬,这句无心之语刺中彭彦心中深埋的一些过往,让他露出半刻的与往日温和不同的恨意。
江晚自然将彭彦片刻的失态看在眼底,可那一日他直诉衷情到哀然泪下,已经足以说明从前他的命运多舛饱受磨难,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表里不一,心机深沉。
不知何时起,她竟也会与他生出感同身受之情。
江晚忙错开目光,忙拿着书道:“这书能借给我么,我留给潮儿看。”
彭彦回过神来,目光幽长似夜,似还停留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道:“你刚刚说什么?”
江晚舒展开了笑容,道:“把你的《史记》留给潮儿看。”
彭彦眸中,映照出灯下美人的容颜,心底的黑暗渐渐地驱除去,缓了缓,才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江晚道:“我看过了,潮儿今后要考科举致仕,这些书对他日后大有帮助。”
彭彦恢复了笑意:“不知潮弟平时看什么书?”
江晚道:“左右不过四书五经,经世致用那些。”
彭彦道:“这样未免枯燥了些。”
江晚点头:“所以我从来不看他的书。”
彭彦道:“当世中洪振昇先生的文章最好,听闻几年前科举高中的学子,还是以他的文章叙述作为题解的样本。”
江晚见彭彦对时局科举讲得头头是道,忍不住问:“你也是读过书的,难道不想也考科举?”
彭彦顿了顿,阖上了手中的书本:“我逃出生天已经是命中大幸,怎么还敢奢望科举致仕。”
江晚也觉察失言,彭彦如今改名换姓,形如背逃了温家,试问科举考试怎么会查不出他的原本身世,此生致仕之路对于他而言,注定是无望了。
“对不住。”
彭彦稍稍诧异,过了一阵,才道:“晚儿,是向我说对不住?”
江晚点了点头。
彭彦忽而一笑:“晚儿真的变了。从前,晚儿对我说过许多过分的话,从来都是我活该,却没想到,我还能等到晚儿说对不起的一天。”
江晚心中困顿,今日闻言也不冲动生怒,只是心底暗骂:这人很得意嘛。
彭彦话语一转,温和道:“其实,你无须和我道歉,只要你不要再将我推开就好了。”
江晚不得不承认,彭彦很会说话,他总是不经意地让她的心无端地荡上一荡,那种感觉还分外美好。
“书,我借到了,也该走了。”
其实江晚今日却是不同往日的活泼,似乎心怀困顿,拒人于千里之外。
彭彦本想挽留,江晚眼中带着一道锋芒,让他不能出言相劝,只好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江晚走出屋子,在院中远远地道了一声不必了,带着一身孤僻与心事,离开了彭家。
彭彦到底追了出去,站着门口处,看着江晚独自一步一步走入村中黑夜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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